我在诏狱看大门(202)
非但如此,还有很多原本应该存放在宫内的古代书画,古玩,玉器,居然都出现在这宫外的古玩店里。其中,居然还有秦朝的铜器和汉朝的玉佩,更有唐宋大家的书法作品。
小汪直看的眼花缭乱,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他可是日日在昭德宫内观摩朱见深写字作画的。
昭德宫里满屋子的宝贝,早就把这个小孩的眼力养的刁钻到了极点。
这批古董被重新运回宫内,经过尚宝局和尚宫局的核验,发现这些才是真品,而宫内各殿里陈设的古董文玩,居然都是精心仿制的赝品!
堂堂大内皇宫的珍玩,居然被人偷梁换柱,拿到了宫外去变卖流通。天子嫔妃们日夜相对的所谓“古董”居然是“西贝货”,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朱见深这辈子最爱古董书画,听闻汪直的上报后,气的差点一口气都没提上来。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荣宝楼的地道里查出来的,谁知道整个皇宫里,还有多少好东西被人偷梁换柱了!
如果说两年前户部的马侍郎偷运国库银两,只是戳到了朱见深的肺的话,那么这次的事情,简直让皇帝觉得自己被人连续往心脏上捅刀子了。
他当即命人抄了荣宝楼,又派东厂将整个庆云伯府秘密监控起来,更命令尚宝局彻底排查宫内的各个珍宝,看看到底损失了多少。
这还不是最让朱见深震惊的。
在那个地道内,除了书画古董,居然还有十几个妙龄女子被囚禁其中。
看到东厂的人马执着火炬打杀进来,那些女子们居然都不哭不闹,一个个都傻愣愣地坐着。
最后还是梅千张江湖经验丰富,发现她们都被人下了控制心神的药物,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可以任由人来欺负凌辱。
这个荣宝楼,他居然不止是个销赃窟,居然还是个魔窟淫窟!
堂堂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都最繁华的街道里,居然有这么一个恐怖的地方,做着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庆云伯这把保护伞,他们才敢如此放肆!
“是啊,多亏了阿直,这次案子才能审得那么顺利。”
朱见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汪直满眼期望夸赞的神情,伸手摸了摸他高高扬起的小脑袋,“等你的素素把江西那边的犯人和证人带回京城,这个案子就能结束了。这都是你们两个人的功劳。”
汪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抱住内侍小帽子,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太好了,他也能为陛下,娘娘还有素素分忧了。
汪直想着,又有一些失落。
这样的话,他身为“罪人之子”,是不是就可以一点点地洗涮掉身上的罪孽了呢?
大家,是不是就可以原谅他,多疼他一些了呢?
万贞儿看出汪直的心思,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贴着他幼嫩的面颊说道,“傻孩子,想什么呢?娘娘永远疼你。素素也疼你……”
经过上次汪直“以身试毒”的事情后,万贞儿是彻底将他视若亲人,当成是自己的亲外甥来看待了。
“娘娘……”
汪直双眼红通通地,用手去勾万贞儿雪白的脖颈。
娘娘身上好香啊,就跟阿娘一样香……
“陛下……”
就在昭德宫内一片和乐之际,覃昌太监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宫门。
“怎么了?”
怀恩不满地回头看着他。
奇怪这么个向来都懂得分寸的人,是什么让他如此失魂落魄。
“江西,江西东厂那边又传消息来了……”
朱见深,万贞儿和汪直齐齐抬头望了过来。
“小国舅他出事了。”
覃昌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娘娘,只能如实汇报。
“小万大人他被刺客袭击,受了重伤,命在……命在旦夕……”
朱见深闻言,不由自主地拍了一下身前的摇篮。
正在熟睡中的皇长子猛地被剧烈摇晃,忍不住“呜哇”一声,剧烈地啼哭了起来。
“命在旦夕……弟弟!不,不!”
万贞儿听闻噩耗,只觉得一口痰气上涌,堵在胸口。
她想吐又吐不出来,面容一下子从通红变为苍白,最后双眼一翻,朝身后重重倒去。
“娘娘!”
汪直听到万达出事,也是吓得不能自已。
幸好他眼疾手快,在万贞儿的脑袋就要撞到地上青砖之时,一下子趴到了地上,用他小小的身子,垫在了万贞儿的下方。
“救人!快救人啊!”
“御医,快传御医来!”
昭德宫内顿时乱做一团,皇长子的哭闹声响彻云霄,朱见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想要去拉晕倒在地的万贵妃,他看着屋檐外头又是一片乌云压顶,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周寿!
朕的好舅舅啊,你把朕害得好惨。
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弟!
“杀了他!”
紫禁城内,这对天底下最珍贵的母子,同时想到。
第76章 生死赌局
回程的船只如同箭簇一般飞速地向京城方向射去。
整个船上现在满打满算,有一个重伤,一个重病,还有一个孕妇,实在是耽误不得。
锦衣卫们在船头打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和“北镇抚司”的大纛,以及监察御史的“回避”、“肃静”牌子。船上高挂防风大灯笼,日夜行船不止。
前方有船只稍作阻挡,则立即有人带刀跳到对方船上,一阵威胁吵嚷,警告“锦衣卫办案,速速回避”。
几日之内,整个大运河和长江流域上的大小船只,不论商船民船,都知道那个大闹徽州和江西的万镇抚回京了。
如此嚣张跋扈,几乎将南方水域掀翻,果然是霸道惯了的锦衣卫鹰犬,叫人敢怒不敢言。然后一股脑儿的,都把这“任弟行凶”的罪名,扣到了远在深宫的万贵妃的头上。
官船在离开新安江的第九天,终于来到了通州码头,早就等候多时的宫内太医们,从院判、院使到御医即刻登船,查看船上那位据说“命在旦夕”的万镇抚的伤情。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码头被御林军、锦衣卫的人马包围的一层又一层,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除了万达重伤,那位怀孕的荣小姐也因为晕船的缘故,连日呕吐不止,到这两天几乎已经到了水米不进的地步,急需整治。
还有一位重病员,不是别人,正是邱子晋的母亲。
这位老太太自打下了浮梁县大狱后,就开始日夜啼哭和无休止的折腾。
她先是不停喊冤,要见儿子和丈夫,说自己的命妇,不能任意诬告。
折腾了一宿,也没见到儿子,反而被带上了回京的船只,关押在甲板底仓后,邱母就开始表演自残。
她用发簪划伤手臂,威胁如果邱子晋再不出来见她,她就自杀,让邱子晋背负一世骂名。
然后就被杨休羡着人绑住手脚,口中塞入布条,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不得放开。
邱母毕竟是年近四旬的人,又从来都是过的金尊玉贵的体面生活,何时吃过这种苦头,受过这种屈辱。
她心中悲愤交加,加上甲板底层炎热潮湿,于是内外交杂,一病不起。
病情传到邱子晋耳里,他又是自责,又是悲哀。
每日坐在通往底仓的入口处,看着下面的牢房唉声叹气,偷偷背着人落泪。
杨休羡下去提审犯人的时候见到几回,回回见到都感慨万分。
这样的母子,倒是真的应了“前世冤家,今生母子”一说。也不知谁到底欠了谁,也不知道到底要还到什么时候。
万达到京的消息传到皇宫里,早就等不及的万贞儿拉着站在他身边的小汪直的袖子,一双美目里都是盈盈的泪水,看着站在下面的覃昌,想问又不敢问,竟是欲语泪先流了起来。
不过在六七日的功夫,万贞儿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暑热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痰疾将她折磨得憔悴不已,也叫朱见深万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