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241)
“好,我来按住伤口,你来给他渡气。”
大夫听他说的很有道理,这个病人此刻的身体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受到金针的刺激了,不如用口对口传气的法子来试一试。
两人分别站在医榻的两侧,互相点了点头。
就在邱子晋放开布块的一刹那,大夫一把将其按了下去。
“梅千张……”
邱子晋绕到榻前,看着在灯光将梅千张的脸照的纤毫毕现。除了残留的眼皮和嘴唇,这张脸已经没有任何覆盖的皮肤了。
刚才在星海汇的包厢里,只是一眼,就让他心神震动,整个人都忍不住地在颤抖。之后阿澜那孩子突然冲了进来,梅千张带着面具匆匆离开,他都没有恢复过来。
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他,就看到梅千张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邱子晋弯下腰,伸出手,心疼地抚摸上他的面颊。
指尖上传来的粗糙让他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他记得清清楚楚,曾经的梅千张是那么一个英俊的少年,英俊到除了“一剪梅”的诨名,江湖中人还给他起了一个“采花贼”的绰号,据说连被他盗过的女性受害者都不忍心告发他。
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是那个有着蜜色皮肤和葡萄一样黑色大眼睛的南国少年郎。
谁能想象,现在这个比恶鬼都可怕的面容,曾经是那么地风华绝代呢。
透明的泪水滴在梅千张的脸上。
深深地用嘴吸了一口气,邱子晋慢慢低下头,侧过脑袋,覆上了他的唇。
一个鬼面夜叉,一个如玉郎君,灯光下的两人侧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眼前震撼的一幕,就连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大夫都忍不住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年轻人,你可要活下来啊……你这个朋友,对你真的没话说了。”
压着依然往外头不断冒血的伤口,大夫忍不住低声说道。
紫禁城昭德宫内
“砰!”
一声剧烈的枪响,打破了深宫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平静。
汪直单手举着火铳,冷冷地看着坠落在脚下的黑色怪物。
“果然被素素猜中了。这紫禁城里,怕是比宫外更加凶险。”
他冷笑说。
站在汪直身后的,是一脸愤恨表情的朱见深。
而朱见深旁边站着的,是单手握剑的万贞儿。
鲜血从龙泉宝剑的尖端滴下,落到了地上铺设的金砖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任何医学知识,本章内容都是我胡说八道,大家就不要从医学角度来研究了。我就是看新闻里有被钢筋扎穿的大哥都能活下来,心想着被竹子穿了应该也能活下来吧……
第90章 斩妖除魔 中
一刻钟前
骑着骏马,汪直沿着安定门大街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沿街的灾情让他看的触目惊心。
自从七岁离开广西浔州城被送入京城,京都与他而言就是个花与梦铺织的梦幻之都。位处天子脚下,楼宇庄严,官员威武,百姓骄矜,何曾见过这番慌乱狼狈的景象?
他俯下身子,拉着缰绳,不断叱着身下的马匹,往禁内的方向奔去。
北京城又被称为“四九城”,四九”中的“四”指的就是皇城中的四道门,分别是:东安门、承天门、西安门、北安门。“九”则指的是北京城的内城门,分别是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朝阳门、阜成门、东直门、西直门、安定门、德胜门。(注释1)
后世的戏文《游龙戏凤》里有这么一句话,生动直白地点出了北京城的大致构造:大圈圈中有个小圈圈,小圈圈中又有个黄圈圈。
它们就是所谓的“小圈圈”和“大圈圈”。
进了东安门算是进入了皇城的外朝范围,内监的“四司六局”,包括万岁山都在这个范围内。过了东安门,再往里就是东华门,进了东华门才算是进入了“黄圈圈”的范围。
平日里汪直进出禁内犹如无人之境。他是朱见深特许的侍者,不受门禁控制。哪怕大内里落了锁,只要见到汪直本人或者他的关防腰牌,都必须为其开门,任其自由出入。
整个京内,和汪直拥有同样特权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万达。
而今天,是汪直入宫以来第一次遇到不得其门而入的情况。
东华门外,负责守卫的御林军将领百户朱广,居然大声呵斥汪直下马接受盘查。
“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汪直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朱广,和他身后明火执炬的御林军兵士们。
火炬的光亮照亮了汪直的半张侧脸,少年如同白瓷一般的脸上带着几道黑印,眼睛因为刚才被油烟狠狠地熏过,眼眶一圈都是粉红色,配着少年狠辣又高傲的语气和俾睨的眼神,在这深夜之中显出一种惊人的妖艳美感。
“我……小人自然认得公公。”
朱广本来仗着人多,还对汪直呼喝,如今被他这一震慑,居然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右手搭在佩刀上,抬头对着汪直笑道,“公公今日出宫了,想必也知道,如今城外发生了大乱。为了防止有心人浑水摸鱼,混入皇城对陛下和诸位娘娘们不轨,从刚才起,整个皇城的戒备都提升了。不论是谁,如今进出宫门都要核查关防。大人请体谅一下属下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说着,躬身对汪直作揖。
这一番话无懈可击,汪直不得不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就在汪直掏出印有自己名字和“御马监”三个大字的铁质腰牌,即将递到朱广的手中时,变故陡然升起。
一个御林军的兵丁背着光走到汪直坐骑的另一侧,伸手去拉辔头。马儿发出一声低鸣,汪直警觉地转过头,看着那边,厉声叱问,“你做什么?”
已经将马匹拉过半个身位的士兵回过头,心虚地僵立在原地,“没……没什么。小人是想替公公牵马。”
就在此时,比汪直要高出一个半脑袋的朱广一下子驱身来到汪直身侧,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肩膀。
在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下来之前,汪直轻巧地往后小跳了半步,将差点脱手的腰牌收了回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汪直左手去拉马的辔头,右手伸入胸口,将腰牌放回怀中,警惕地眯起眼睛。
“来人呀。”
朱广狞笑道,“本官刚才勘验了一番,这腰牌分明就是伪造的。此人不是汪公公,一定是个假货,把他给我拿下。”
说着,他抬手一挥,兵士们一拥而上。
“我看你们谁敢!”
汪直一直拢在胸口衣襟内的右手伸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他掏出的不是铁质腰牌,而是一把金色的,上头镶嵌了红蓝宝石的精致火铳。
“这,你这歹人居然还敢携带火器!”
被黑洞洞的火铳枪口顶着脑门,朱广惊慌地指着汪直,“你还说你不是歹人?你这是试图入宫行刺啊。”
“放屁!”
少年冷笑着抬起下巴,“这把火铳是陛下赐给万大人。万大人在我十岁那年作为生辰贺礼转赠给我的。在陛下娘娘的面前都过了明路,整个昭德宫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是御赐之物,由不得你胡言乱语。”
他的十岁生辰是在昭德宫里度过的,那一天素素特意没有去上值,而是进宫和陈司膳一起为他做了寿面。还做了之前在广西生日那日,那个让他终生难忘的“生日蛋糕”。
他也是入了京城才知道,之前素素说什么“生日蛋糕”是他家乡特产,小孩子过生辰都要吃的话,那都是骗人的。
整个大明只有素素会做这个云朵一样的糕点,他也是唯一一个吃过这种糕点的孩子。
那天他坐在娘娘和素素的中间,全昭德宫的人都来恭贺他生辰之喜。
就连陛下下了朝后,都特意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一句“阿直长大了”。接着用手指刮了刮他嘴边的白色奶油,和娘娘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