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234)
国子监的“自查”行动开展的轰轰烈烈,同样高涨的还有全体师生们“干饭”的热情。
经过昨日的午膳和晚膳,国子监内人人都知道了他们原来后厨主管老李“从北镇抚司高价挖来了神厨包司务,为国子监谋福利”的壮举。老李和包司务就此成为国子监师生心目中的两位“男神”。
今天一早,膳堂里飘出的蒸包子的麦香,油炸果子的香味和豆浆的浓浓香味,更是让这群多少还有些赖床习性的年轻人,天还不亮都纷纷起床,直奔膳堂。唯恐去晚了,早饭都被同窗给抢光。
连带着,连早读的时间都提早了不少,简直就是“闻鸡起舞”了。
“好,好啊。”
季司业手捧着热气腾腾的豆浆,咬了一口蹦脆的焦圈。
“这下我们再也不用羡慕北镇抚司那些粗人了。果然是‘民以食为天’,早膳吃得好,这一天才有干劲啊。”
大明的文官也是骑马上值的,今天季司业头顶着星星从家门出来,往国子监赶路的时候。
见到那些为了在锦衣卫衙门蹭饭,一早就在门口排队的武将们,头一回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容。
本官不用排队。
本官自己的衙门里啥都有!
“包司务呢?快给我去问问,今天的午膳吃什么。”
“包司务和昨天新来的杂役,准备好午膳的食材后就带着阿兰出门玩去了。说要带着孩子在京内到处走走,不能总把孩子拘束在房里。”
低头喝豆花的唐主簿,指了指膳堂门口,“今天午膳的菜单老李一早就挂在门口了。他说这个是锦衣卫衙门那边就有的规矩。不但如此,今天的晚膳和明日早膳的菜单也都写好了。”
“对对,带着阿兰出去走走。说不定他娘也在外头找他。他们要是在外面遇到了,让包司务他们把孩子的娘也带回国子监来。这孩子太小,没见过自己的爹,做娘的总该认识自己的相公吧。”
季司业深以为然。
“爹,杨伯伯,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万澜一手牵着万达,一手牵着杨休羡,一家三口走出了国子监。他们没有往南边热闹处走,反而越走越远,沿着国子监的后院往北边走去了。
“昨天你爹在做饭的时候,我在附近逛了一圈,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杨休羡说道。
和前头几条人声鼎沸的胡同不一样,这几条巷子极为清幽,鲜有行人。
高大的柏树高举枝丫,投下浓浓的绿荫,就像是一片片接连着的绿色乌云。而其中蝉虫的鸣叫声就宛如从乌云倾泻而下的雨声。
三人走到后来,除了蝉鸣,什么都听不见了似得,就连脚步声都仿佛被吞没在这看不到头的幽幽古巷之中。
因为“静”的过分,所以“动”就显得特别明显。
万达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此刻都被放大了,一举手一抬足,甚至就连微末的呼吸声都被扩散开了,在这条巷子里甚至可以听到回身。
要不是他还拉着万澜的手,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一个人走在这看似漫无尽头的绿色道路中了。
万达如此,万澜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两只手都被两个大人搀着,小家伙几乎都要迷失自己。
突然,杨休羡停下了脚步,轻轻地说了一句,“就是这里……”
他低下头,看着万家两父子都是一副如同梦游的模样。
他伸出双手在两人的肩膀上轻轻一搭,这两人周身一震,齐齐露出了如梦初醒的表情。
万澜满脸迷茫之色,而万达先是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惊慌地低头,捂住万澜张开的嘴巴。
我怎么啦?
他抬头看着杨休羡,用唇语问道。
杨休羡伸手比了比巷子两边的围墙。
万达刚才一路走来,都没往两旁看。
现下定睛一瞧,发现这夹道两边的灰色石墙和别处石墙不同。
被人用石灰和泥浆故意拉出一丝丝的“毛边”,墙壁的表面粗糙,要是不小心摸上去还会扎手,不似普通墙壁的光滑。
啊……这是什么原理,貌似“上辈子”的时候学过……
万达敲了敲脑袋。
“毛糙的表面可以吸附声音……我们刚才一路走来,两边所有的墙壁上都被人动过手脚了。”
杨休羡压低声音说道。
“加上单调的蝉鸣声,就更容易让人心神受惑。”
哎哎,确实以前上初中物理课的时候听说过。
万达恍然大悟。
然后警觉地回头。
这里又不是什么机关要地,要保持肃静。
一条普通的街道而已,看两旁的围墙,并不是赤色和黄色的,说明这里只是普通民居。
为什么要弄这么复杂的静音措施?
“铛!”
突然,一声磐响从他们所停下的院子内传了出来。在这幽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激荡。
万达皱眉,望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
刚才是经过了杨休羡的提醒,他和阿澜才从那种不自觉的被蛊惑的状态下提前走了出来。
如果一直保持着刚才昏乱的神智,甚至可以说是“半催眠”的状态。此刻若是走入院子里,听到这一记响声,岂不是如同惊雷一般?
至少也以为是黄钟大吕,要被摄去心魂吧!
“走,上树。”
杨休羡说着,一手提着万达,一手拽着万澜,跳上了身边丈高的大树,蹲在了一根粗大的枝干上。
“爹!”
万澜急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巴,然后拉了拉万达的衣袖,“爹……下面好多人啊。”
万达瞪着眼睛,看着下面屋子里的一切。
只见下头的院落中,十多个男男女女按照男左右女的顺序,分坐在蒲团之上。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盘腿而坐。身后站着两个年纪差不多七八岁的童子,一人捧着一瓶净水,一人手持一把宝剑。
男人头戴莲花宝冠,下着黄裙,身穿紫褐,外头罩着五色云霞帔,一手吃着拂尘,一手结印。面前的案几上陈列着香炉,磐,宝镜,宝印,口中正念念有词。看来刚才那一声响动,就是他敲的。
“这家伙比刘铁齿那厮气派多啦。”
万达小声说道。
莫说这道士身上穿的法衣皆是绫罗绸缎质地,万达光看他头顶莲花冠上头缀着的那颗大珍珠,就知道绝对是建州女真那边得来的大北珠,一颗的价值不下千钱。
这么一对比,大家都是当道士的,刘铁齿混的简直比乞丐都不如呢。
“你还记得刘铁齿怎么形容他那个‘师门败类’的么?”
杨休羡问道。
头角峥嵘,颧骨冲天,下颌无肉,耳带反骨……
万达回想着那日刘铁齿说的话,又看着下头那个还在“唔哩嘛哩”不知道在念的什么经文的富贵道长,本来已经很大的眼睛此刻睁得更大了。
“这……就是他?李子龙?”
丑的那么触目惊心,奇形怪状的,就算是天子之相了?
我呸!
我姐夫“正牌天子”长得比他英俊一万倍!
不,是一百万倍!
就在此时,李子龙睁开了他的三角眼,然后拿起小锤,对着磐又打了一下,那些本来眯着眼睛听他念经的男女们纷纷睁开眼睛。
接着,奇异的现象发生了,一片白色的烟雾从丑道士的身后升起。
起初只是丝丝缕缕,然后逐渐升腾,最后披着五彩霞衣的道士竟是宛如坐在云端一般,一脸“宝相庄严”地看着下面激动得不断磕头的男男女女们。
“嚯,五毛特效!”
万达心道这个我熟,这个我熟得很啊!
不就是鬼片,仙侠片必备的干冰特效么。
不过这时候有干冰么?
就算不是干冰,应该也是类似的化学反应,制造出了这种在古人眼里看来绝对震撼的效果吧。
“这破道士比白莲教有技术含量多了,演出得多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