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23)
“这是,干什么啊……”
万达走了上去,不解地问道。
“谁啊……啊,是锦衣卫大爷啊。”
那拿着鞭子的官兵,一回头就看到头戴乌纱帽,穿着大红织金云纻丝裙,系着忍冬花鸾带,打扮得一身隆重的万达,一脸堆笑——为了进宫面圣,万达每次都是身着礼服入宫的。
“北镇抚司的杨千户,还有邓总旗就在里面呢。您是来找他们的么?”
“不是,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说话间,一脸肃杀的杨休羡,和同样面目严肃的邓翔、高会,带着一大队的人马从垂花门里走了出来。
今晚是初一,没有月色。只是三人的佩刀,却比月色更加寒凉。
从万达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在连城片的火炬照耀下,那三个他算起来已经很是熟悉的“同僚”像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杨休羡的眼睛里是一片杀意,凉薄的嘴唇朝下撇着,让人不敢直视。
从来和他嘻嘻哈哈的邓总旗一手握刀,正用手缓缓地抹去脸上的点点血渍。
至于木讷的吃货高会,虽然还是和平日一样垮着一张脸,但是怎么看都是杀气腾腾,生人勿进的模样。
“里面有几个试图逃跑的,砍断手脚。所有人带回去,不分男女,全部上一遍大刑再说。马大人和他的几个儿子,投入诏狱。”
因为万达站在背光的暗处,所以杨休羡等人并没有看到他。
杨休羡走到那几车箱子旁,对着邓翔吩咐道,“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所有人的供词。”
“是,大人!”
邓翔抱拳。
“你们……是在抄家么?”
终于,万达鼓起了十分的勇气,提起已经被吓得发软的腿肚子,从暗处走了出来,对着这三人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里的刑罚都是我瞎编的,毕竟我也没研究过《大明律》。大家不要当真,本文在法律方面不具有任何考证价值!
第13章 走入诏狱
入秋之后的天气真是阴晴不定,下午进宫的时候阳光还正好,秋日金色的太阳洒在紫禁城黄色的琉璃瓦上,映得碧空如洗,更显红墙耀眼。
这才刚过了掌灯时分,竟下起了毛毛细雨来,看着架势,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高会,拿一把伞来。”
杨休羡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万达,转头对高会说道。
“是。”
“你们是在抄家么?是在抄谁的家?”
万达再一次问道。
“大人,雨下的大了,我看您也没有提灯。一会儿我让高会送您回伯爵府。”
邓翔像往常一样笑了笑,只是他脸颊上的血渍没有擦干净,让笑容显得狰狞又古怪。
“杨‘试千户’,高总旗,告诉我,你们是在抄谁的家!”
万达抬头,迎着密集的雨线,不得不搬出了他“锦衣卫千户”的名头,对着两人喝问道。
“回禀大人。”
杨休羡倒退半步,躬身抱拳,“属下奉袁都指挥使之令,查抄涉嫌假银锭一案的户部右侍郎马伟全家。大人亲自莅临监督,属下不胜欢欣。如今一干人犯及其家人皆已到案,请大人视察。”
假银案居然牵扯出了堂堂户部右侍郎?
万达从未想过,不过是一个街头小案,居然能走到这一步。
雨势一下子大了起来,仿佛泼水似得从天上哗啦哗啦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杨休羡所戴的大帽的帽檐上,也砸在了他枪杆子一样笔直的背脊上。
万达何尝听不出杨休羡言语里的讽刺,什么“莅临监督”,什么“不胜欢欣”。
他不是不知道,在这群正儿八经的锦衣卫眼里,他不过是个靠着女人裤腰带关系空降的“小东西”而已。
在后厨弄出点事情,破一些芝麻大的案子,就觉得高兴的不得了,傻乎乎地跑到宫里给陛下和娘娘面前嘚瑟庆功。
想起刚才姐夫亲口封赏的银子和禄米,万达更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了。
他是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横不过是死了一个地痞流氓,最多加上一个骗奸良家女子的案子而已,怎么会出动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马呢。
亏他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是福尔摩斯附体,柯南再世,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捋清案情,快速结案。
人家锦衣卫真正要破的压根不是什么“癞子头跌死事件”,他们从一开始要查的,就是那两錠假银钱的来路。
高会从那被抄家的户部右侍郎宅子里找出一把油纸伞,又提了一柄印着“北所”的白底“气死风”灯笼,走到万达的身边。
“大人,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我和你们一起回北镇抚司。”
万达摇了摇头。
邓翔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杨休羡沉默不语。
“高会,你的马呢?”
万达没有接过伞,只是提着灯笼,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高会疑惑地转过脑袋,看着都是满脸严肃表情的杨休羡和邓翔两人。
“跟着去吧。”
杨休羡摆摆手。
点了点脑袋,高会收起伞,加快脚步,赶到了万达身边。
隔着重重的雨幕,只能借着两旁锦衣卫门手中的火把和灯笼才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杨休羡望着万达还带着浓浓少年气的单薄身子骨,以非常熟练的架势翻上了马背,接着远远地朝他看来。
少年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被雨水打的眼角微微发红,他望着自己的眼神,让杨休羡不由自主地捏起了拳头。
指甲扣在掌心里,让人疼痛,也让人清醒。
“这一去……他就是真正的‘锦衣卫’了。”
杨休羡低声说道。
雨声太大,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真正的锦衣卫”——皇上的鹰犬,皇权的刀剑。
邓翔的脸色也很不好。
万达是他奉命从霸州县城接回北京的。
邓翔不否认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就是冲着他万娘娘弟弟的身份去主动接近讨好的。
但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泥人都要带上几分人气,何况是和这么一个开朗善良的少年相处。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小万大人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小万大人。每天弄点好吃的好喝的,偶然破点小案子,和兄弟们嘻嘻哈哈混一天算一天。
“少年终究要长大的。”
杨休羡放开被自己捏的生疼的手掌,跨上旁边校尉牵过来的骏马。
“走!回北镇抚司!”
随着杨休羡一声令下,十几名缇骑纷纷跨上马背。
被狂风吹乱的火炬反射出他们身侧佩刀上凌冽的寒光,高举着“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北镇抚司衙门”旗帜的缇骑呼啸着穿街过巷,所到之处皆是门户紧闭,连恶犬都乖乖停止了夜里的吠嚣。
策马冲破千万条雨丝,万达眯着眼睛,抹了一把冻得冰冷的脸。
他告诉自己。
这一去,就不能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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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后衙
穿上所里备着的干净布罩甲和襕袍,万达对着镜子,慢慢系着头上的黑色大帽的绳子。
“大人,杨千户和邓总旗已经在诏狱里等您了。”
高会走到他的背后,为他整了整后领。
“走吧。”
万达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去诏狱。”
让人闻风丧胆的诏狱位于北镇抚司衙门最阴暗的北面。头一回上值的那天,万达曾经被邓翔带着走到门口,结果连门槛都没踏进去,屁滚尿流地吓跑了。
平日里虽然天天泡在衙门内,万达却是连诏狱的门口都不敢经过,更罔论打量一二。
前头有力士提着灯引路,后面是撑着伞的高会,万达听着雨幕中自己新换上的皮靴踩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声音,清晰地仿佛直接踏进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