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201)
武将的态度如何,暂且不论。
至少在满朝文臣们的眼里,这位北镇抚司的万镇抚,如今已经完全可以和永乐年间祸害朝廷,诬陷周新、解缙等一干忠臣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还有前朝利用夺门之变,大兴刑狱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逯杲之流相提并论了。
“陛下那么包庇万镇抚,还不就是因为他的姐姐么……对了太后,您说咱们的宁清宫,又没有之前着火的奉天殿那么高,楼宇也不是最金碧辉煌的,为什么这老天这回打雷下雨,偏偏就劈到了咱们的偏殿呢……”
惠姑姑越说越小声,语调也逐渐诡异了起来。
“是啊……非但如此,哀家那天夜里,分明还看到了有黑色的影子在我的寝殿里晃荡。哀家同皇帝说了,他居然说我只是惊惧过度,才心生恐怖……可笑,真是可笑。”
周太后越想越不对头,“俗话说:白天不做亏心事,也来不怕鬼敲门。哀家从来都是行的正坐得直的,怎么会心生恐怖。你快说说,这是为什么?”
“我听说啊……这小万大人在徽州带着妖道做法‘招魂’。听说招出了一个死了两年的女鬼,还有一个野人出来。他带着这一人一鬼把整个上下歙县都给祸害了。最后他居然做主,把野人许配了给了女鬼,让他们离开徽州,继续害人去了。”
“这,这……这万大人,还有这等本事?还能‘招魂’?”
光天白日的,周太后听得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一阵阵地发冷。
她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通了什么。
“你刚才的意思是说……这天雷还有这七月下冰雹的异象……”
周太后害怕地指着那天遭雷劈的偏殿的方向,“是那万家……”
“她弟弟都能招鬼了,万氏她招个雷什么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惠姑姑低下头,警惕地看了看窗户外头。
“娘娘……昨日法师在殿内做法,奴婢多心问了一句。法师说……”
“说什么?”
周太后紧张地问道。
“这鬼神之事,不可不信。这万氏明明那么大的岁数,也不是什么绝色,却能一直盛宠不衰。陛下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大好男儿,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偌大皇宫那么多女子,都是青春年少,他却一个都不亲近。奴婢私下里问过昭德宫伺候的宫女。她们说——在这万氏的衣服上,时常能闻到一股狐狸的骚味。”
“狐狸骚臭?难道她拜狐仙?是啊,恐怕也只有狐狸精才有如此的手段了。”
周太后觉得困扰了她那么多年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了。
“那商汤天下,就是亡于苏妲己之手。苏氏之女,不就是被狐狸精附体了嘛?结果害得殷商王朝毁于一旦,纣王身死,还要背负千古骂名。这万贞儿……这贱婢是要害死我儿,要害死我朱明江山啊!”
周太后心急如焚地说道。
“这次咱们清宁宫遭雷劈,怕就是那个万氏的手笔。要奴婢说,娘娘夜里见到的影子,就是……就是万氏那个狐狸精,夜里现出原形,来警告娘娘了!”
“警告哀家?”
“是,娘娘不喜万氏的事情,宫内人尽皆知。万氏她内心怨恨娘娘,这偏殿也好,夜里的影子也好,都是万氏她在吓唬娘娘呢。这次只是警告,若是咱们再和她作对的话……”
“如何?”
“娘娘难道忘记了现在住在夹道里的废后吴氏了么?”
惠姑姑抬高了声音问道,“她能废了吴氏,也能……”
“她敢!哀家是皇帝的亲娘!”
周氏闻言,重重地拍了一下床沿,“只听说过废妃,废后,何曾听说过废黜太后!”
这么想来,当初吴氏才被立了一个月的皇后,就突然在昭德宫发癫,导致她自己被废。这种怪事,亘古未有。
想来那时候,她也应该是受到了万氏妖术的蛊惑,才会如此啊。
“妖人,妖人!万氏姐弟都是妖人。她祸害后宫,她弟弟就祸害前朝。这一对姐弟……不,不止他们姐弟!”
周太后突然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双目之中是几乎要溢出的恐惧。
“皇长子……他还是个人么?”
“娘娘……”
这惠姑姑一开始不过是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想要到这里来挑唆两句。
没想到话赶话的,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推理之后,居然把话推到了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的身上。
“狐狸精生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周太后牙关不断颤抖,她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妖人生的,自然也是妖精。好哇……幸亏哀家今日察觉到了。不然真的有一天,被这妖人之子登上九五之尊……不!不!”
周太后挣扎地将双腿放到床沿下,竟是要往外头走去。
“决不能让她得逞,我朱明的江山,不能落在妖人之子的手中。哀家要去告诉皇帝,告诉皇帝……”
这周太后本就在病中,如今自己把自己吓得浑身发抖,没走两步就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
“娘娘!来人啊,快进来扶娘娘起来。”
惠姑姑搭着她的肩膀,冲着外头叫道。
“娘娘,这事儿急不得。”
她将嘴巴凑到周太后身边轻声地说道,“天长日久的,等娘娘的身子好了,国舅爷回来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对,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周太后在众人的搀扶下,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看着床幔上绣着的瓜瓞连绵和百子千孙的图案,纤纤素手抓起身下的绸缎被子,双眼通红,几乎滴血。
“妖人之子,绝对不能……哀家要替先皇守护住这大明江山。”
如果说上一次,周太后想要毒杀皇长子,还仅仅是出于对万贞儿的怨恨的话。
这次的她,则终于找到了更加高尚的理由——大义!
为了“大义”,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
决不能,绝不能让他活着!
“陛下,娘娘,喜讯啊。刚收到江西那边来报,小国舅他们已经在三天前启航,不日就要回到京城了。”
昭德宫内,怀恩接到小太监的来报,急忙走了进来,对着正在逗着皇长子玩耍的朱见深和万贞儿道喜。
“真的么?素素要回来了么?”
不等万贞儿说话,小汪直“嗒嗒嗒”地从碧纱橱里跑了出来,走到怀恩身边,拉着他的衣服下摆,高兴地问道,“素素要回京了。案子办完了么?”
“万侍长,你看看这小子,被你宠的都快没有规矩了。”
朱见深推了推摇篮,指着汪直笑骂道。
骂归骂,语气里半点责备的意味都没有。
“阿直,过来。”
万贞儿笑着将汪直唤到跟前,揽着他的腰,疼爱地摸了摸他红苹果似的脸蛋,说道,“规矩?我们阿直在外头是最懂规矩的。也就是听到了弟弟的消息,心里高兴,一时忘形罢了。是不是啊,阿直?”
“是,陛下,娘娘,阿直最乖最听话了。”
汪直点了点小脑袋,大眼珠子一转,得意地说道,“是不是因为前几日阿直和小千哥哥办案办的好,素素他才能那么快回来呀。”
说起前几日去“荣宝楼”办案的事儿,汪直就兴奋万分。
那个荣宝楼的掌柜,一开始还巧言令色,欺负他年纪小,以为他不懂这古玩瓷器的内幕。
谁知道被他三言两语就将底子都掏了出来,被他问到当场翻脸,还想动手打人。
结果他自己被小千哥哥胖揍一顿不说,整个荣宝楼上下都被他带来守在门口的东厂番子们一举擒获。
他们在荣宝楼的书斋内找到了地道,里面存放着大量御器厂出品的贡瓷。有窑变的,也有本应该销毁,但是没有销毁的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