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龙骑士[西幻](86)
后两位龙族全力冲刺,转瞬之间,沙雾从侧方席卷而来!
那是一阵强劲如飓风的尘沙,霎时令其中一名龙族迷失方向。
巨大的阴影正迅速迫近,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看着腐朽,却尖锐非常的尖牙。
“噗呲——!”
龙族没有感受到应有的疼痛,他睁开眼,满目皆为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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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龙族化为原型,抓住一个士兵便厉声询问将领与主帅的去处。二人直奔会议室,事态十万火急,他们顾不得冒犯与否,径自闯入大门。
“急报!西侧六十英里开外,达扉利河沿岸发现狂沙行踪!”
众位长官先后起身,注视两位气喘吁吁的归来的斥候。
希莱斯认出他们是塞伦率领的斥候队成员,他皱眉问:“情况如何?其他人呢?”
塞伦为什么没用心声?来不及吗?莫非遇上了什么紧急情况?
两名斥候一五一十地将经历和塞伦的命令悉数告知大家。随着具体情形的讲述,众位长官表情渐渐冷峻。
【希莱斯……】
他们之中有人正欲继续问询细节,忽然,只见龙骑将领夺门而出,甩下碍事的佩剑,掠过一个个惊讶的士兵,向堡垒城门的方向奋力狂奔。
……
当希莱斯跑到城门底下,迎接他的,是一只拼命维持平衡、接近地面时摇摇晃晃,最终半摔地面,躯体滑出一段距离的银龙。
地面卷起尘烟,希莱斯冲进尘土里。
庞大的银白巨龙侧翻在地,浑身因地上的灰变得脏兮兮的,鳞片倔强地想闪烁光亮,却被腹部的鲜红色抢尽风头。
希莱斯双唇微张,一步步接近他的龙族,一对碧蓝的兽瞳也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颤抖着伸出手,触摸头颅的一瞬间,巨龙终于阖上眼。
……
希莱斯和斥候队另外两名成员,一起扛着变成人形的塞伦进入堡垒。
距离医室仍有一段距离,他们与路易斯医师迎面撞上。
“给他治疗。”希莱斯声音嘶哑得可怕。
路易斯满脸惊愕。看着腹部汩汩流血的塞伦,他口罩不摘了,合力托起伤员,一把推开医室正门,吩咐侍从和杂役准备药物。
方才太过匆忙,他顾不得观察其他,几乎是把人带进屋子,才察觉希莱斯也在旁边。
路易斯把目光移向希莱斯。
他平白打了个抖。
他是医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面对亲朋好友身负疾病或创伤的态度。
但他从未见过有人的神情会如此可怕。
——像一头目睹挚爱之人陨落,走入末路的狼。紧绷着下颌,眸光冷森森,打算不顾一切地咬烂、撕碎伤害对方的东西;大啖它的血肉,一口一口生吞入腹。
屋外阳光一点点染上金黄,那点灼人的温度,却丝毫照不进那双灰眸中。
不止。冰冷与恨意的背后,路易斯还看出了……恐惧。
第76章 明悟
路易斯指挥助手,把塞伦移入一间独立的小房子。屋子小得可怜,因为还有数十个类似的房间,供重伤伤员,或是需要进行切割缝合等操作的伤兵使用。
里面只放着一张床,还有床头的小木柜。阳光撒在干净整洁的床罩上。空间虽然逼仄,胜在洁净卫生,通风、并且光线充足,至少不那么沉闷。
这些都是路易斯安排的修建的,念及他年纪轻轻医术高明,奇怪的建议都有成效,马可还没离开金沉湾的时候,便由着他的提议去折腾。
路易斯还特别要求,他操刀做手术时,不准任何人进入屋子。说有虫子和脏污会跑进伤口里,伤势更容易加重。
希莱斯双手抱臂倚靠门口,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他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但呼吸一时平静,一时又沉重急促,胸前紊乱地起伏,证明他始终清醒。
隔着一扇门,他能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痛呼。金沉湾现如今缺乏医药,包括麻醉用的药汁也无法调配。
所以塞伦只得这么生生受着——路易斯定是用布包裹木棍,避免塞伦咬到舌头——那叫声闷闷的,有些含糊。
希莱斯脑袋混乱却又清醒,没办法停下想象,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描绘门内场景。
塞伦腰腹的伤势如何?他现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拜托路易斯轻一些,别让他太疼了……
每一声喊叫饱含痛楚,犹如利刃割去希莱斯心头。时间偏偏流逝得如此缓慢,他不知道过去多久,只明白心脏已经鲜血淋漓,不多时,削成满地碎片。
门扇重新开启,钻出来的杂役看见希莱斯,不免心里一惊。将领大人面色怎的这样苍白疲惫?好像他也跟着经历了一场没有麻醉的酷刑。
将领大人定定注视门缝内的景象,全部心神被床上的龙族所牵引过去。
直到路易斯跨出房门,希莱斯才像找回声音。
“会好吗?”他轻声问。
路易斯答非所问:“不幸中的万幸——伤口不深,没有伤及内脏。就是看着吓人,面积比较大。”
希莱斯想起塞伦白皙细腻的肌肤。
龙族肤质与人类存在些许差异,他们的皮肤更像是一整块软化的肉色鳞片,看着柔软似水,其实小型战斗都没给塞伦带来多少伤痕。
近一年内,这些小房间基本让人类所占据,鲜少有龙族进入。
那样坚韧的皮肤,竟被造成如此大的创伤,承受的攻击简直难以想象。
希莱斯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字:“药不够用,是吗?”
“……”
路易斯的沉默,是最可怖的回答。
距离上次战斗已过去半月左右,大部分士兵恢复情况良好,但医室中不乏有其他重伤者未能下床。
物资像泼进地里的水,高温炙烤下迅速蒸发消失,连一点水渍都摸不到。
夏天,夏天……要知道,炎炎夏日中,患处倘若得不到妥善处理,最是容易溃烂化脓。
但凡伤口感染伸出指头,轻轻一触碰,再强悍的战士也只得如山一般轰然倾覆,无计可施。
“谢谢,辛苦了。”希莱斯的声音难掩颓丧。
……
希莱斯换了身干净衣裳,才进入塞伦所在的房间。
塞伦的头发宛若银白色的瀑布,从枕头流淌到肩膀。麻布层层缠绕,包裹着他的上身,将有沟壑般起伏的腹部线条藏在深处。
他唇无血色,紧闭着双眼。刚才的一番折磨使他备受煎熬,把最后一点体力悉数夺走,现下疲惫不堪,沉睡过去。
希莱斯取过软布,帮对方擦拭额头细汗。银白的细眉稍稍一皱,他便不敢继续动作。
他自知搭档不是什么易碎的东西,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但若是再让塞伦承受哪怕一丝苦痛,它就会化作钩子,狠狠剜入他的左胸。
希莱斯双手捧起塞伦的右手。太冷了……他轻轻呵气,将其捂在掌心,但怎么都热不起来。
他责怪阳光不肯施舍一点温度,分给搭档。
怨恨自己没办法分担痛苦。
实际上,他埋怨不了任何人,于是只能将满腔哀怨咽下去,任由苦涩切割着他的神经。
塞伦为救队友,挡下致命一击是事实,换作他,一样会这么做;伤药稀缺也是事实,还有众位士兵需要治疗,他们不比塞伦伤得轻。
情感无限放大自私,在耳边呓语:只要他一声令下,路易斯无法抗命,就能把所有酒与药物用于塞伦身上,辅以精湛的治疗手法,确保后者伤口不会恶化。
理智则告诉他,数个负伤的战友、弟兄的性命拴在他一个念头上。身为将领,必须时时保持清醒,不单凭一己私欲,剥夺伤兵生存的权利。
希莱斯呼出一声沉重而绵长的叹息,喉结艰难地滑动。
他恨透了这种无力感,宁愿付出自己的所有换取一个希望。
但依照目前的境遇,则是在残酷地告诉他:你根本无计可施。
连争取的第一步都跨不出去,何来希望?
该向谁祈祷,企盼谁的帮助?投递阵营的信件一封又一封,不知何时才能真正把补充物资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