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龙骑士[西幻](21)
明明大家来看外乡人喜闻乐见受处置,但中间一波三折的,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结局?
议事厅一哄而散,新兵们鱼贯离门。
有人思前想后,弄不懂其中关节。
他朝一起看戏的同伴询问:“为啥事务长那么容易轻信外乡人说的话?他说诬告,真就成了诬告。”
同伴敲他一个暴栗:“你胆子大,词不过脑就瞎往外吐,小心被事务长听见喽!”
“事务长掌握的信息肯定比咱们多,哪边说得更有理、更符合情况,自然选择哪边。”同伴接着说。
“光我瞅见的就一个:外乡人自称不识字,想学。汉森指控的时候说什么?说他窃书到外面读,卷轴也是从芬顿身上搜的。但你猜,卷轴摊开那会儿,上面写了啥?我挨得比较近,看得一清二楚。”
“差点忘了,你爹以前是贵族来着,你认字。快讲,别卖关子。”
同伴自豪一笑,道:“卷轴记录着绿洲阵营手下的各方骑士团,像名称、位置、情况、什么时候建的……统统写上头。关键啊,有些字词生僻得我都不懂,更何况希莱斯!”
“汉森没扫几眼就乱点头,之前称字密密麻麻,后来卷轴上面画着骑士团徽记,字符间距不咋窄,挺宽;前后矛盾,谁信呀!”
“芬顿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明摆着被骗惨;厚唇布德最后不也带头承认有误。反正书籍遗漏排查会进行下去,咱凑个热闹,今天比舞台戏精彩多了。”
新兵恍然大悟,嘴里叨咕“难怪”,随后迈过门槛。
“外乡人……希莱斯他,有点帅。”新兵嗫嚅说。
同伴静默不语。即使不想认同,但事实的确如此。
希莱斯发言时的从容不迫,言之凿凿的气魄,让他这前贵族子嗣都深感钦佩。
……
厅内,事务长卷起羊皮纸,灰披风垂于脚后跟,末端轻轻摇曳。
走下一级矮阶,他径直掠过芬顿,卷轴塞进芬顿怀里。
迎向马可,事务长面带极淡的微笑。马可倒是毫不吝啬唇角的弧度,快咧去耳根。
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事务长首先轻笑出声,他拍了拍马可。
“让你捡个大便宜。”
“以后还不是得经你好好调|教一番。”络腮胡也掩盖不住的骄傲从马可脸上外溢。
第21章 淤血
罚场会聚众多想看热闹的,各个翘首以盼,没想等来的却是灰头土脸的伦道夫等人。
“希莱斯呢?他该不会已经收拾包袱走人了吧?”
在议事厅留至最后的新兵,为他们声情并茂地描述事情经过,听完后,罚场围观的反而哑了声。
“如果厚唇布德他们真看错,希莱斯他岂不会被……”有人干涩地说。
“总之事务长妥善处理了,轮不到你淡吃萝卜咸操心。”后头亦有人出声。
希莱斯随后赶到,趴去矮桌上。很快,木棍向他的身体落去。
救济院也存在类似的惩罚,通常拿小纸条抽打不听话的孩子。每当听说有倒霉蛋要挨罚,大家便会成群结队地凑到窗户边上去偷偷瞧,往往伴随此起彼伏的笑声。
现下,却是一个都笑不出来。
外乡人咬紧牙关,只有零星几道无意从唇齿泄露出来的低哼。
棍子拍打皮肉的声响,递进他们耳朵里,成为敲击心头的一把锤子。
大家从同一救济院出来,人再怎样多,相处久了,多少能摸清其他人的心思。
个中含义,无疑为——新兵们大约明白,控告希莱斯的那几人,打的什么算盘。
平时看不惯除自己人以外的外来者,但不代表,外来者必须无缘无故地受折磨、受惩罚、甚至要被剥夺一切。
这难道不是他们所经历的吗?
一项天大的罪名祸临头顶,因此被迫剥除作为一名正常人的权利:喊作“孽种”,只因身为罪人的儿女。
分明想好好生活,分明想依旧爱着家人,分明愿意替家人偿还孽债、洗刷罪名……脱离苦海也好,就此撇清关系也罢,外界始终不给自己一点机会去证明。
他们恨极了将人毁谤至“死”。
“呸,下三滥。”
第十棍打下,有新兵啐一口。但并非对准希莱斯,而是冲伦道夫一方。
“太龌龊了!”旁人附和。
伦道夫和其他人一起站在阳光下暴晒——必须先罚站,次日挨鞭刑——他忽略不了某些声音,脑仁疼得在跳动。
他积愤多时。
自离开议事厅以来,他就恨不得揪住厚唇布德的领子,先照脸上挨一拳,把对方揍成和嘴唇一个颜色的胖猪头,再质问为何招认。
那么好的机会不抓紧套牢,难道要等到地老天荒?!
委实怂货一个,畏手畏脚不敢行动,他还费心出招,白瞎了眼!
细弱却异常刺耳的指责回荡耳畔,伦道夫一点点攥紧拳头。
他鞋底离地,转过身。
“砰!”
-
待希莱斯被搀扶进医室,已临近黄昏。
十棍说重不重,说轻不轻。金辉整蛊一般透窗洒入,好巧不巧铺在他的腿根上,为淤青和红肿镀来一层灿亮。
有点丢脸。希莱斯暗暗无语。
马可教官来过一趟,没扒他裤子。上不能动,下不能走,瞧着唬人以外,伤情本说不上严重。
既不是看伤,那为的什么?
“我去找了威克利夫学士。”马可教官道,“你可以进入书室,不过得报上我的名字,并且登记姓名。”
“切记,能进书室,但不可携书出门,明白么?”
马可教官说完就走,干脆利落。希莱斯捕捉他走后的一阵风,好一番呆滞。
他陷入狂喜之中,脑子转不过来。数不清的念头接连窜上窜下,像海面跳跃的鱼。
最大的神思淹没它们——他能识字读书了。
当希莱斯缓过劲,正见芬顿伫立床前。
他想恳求芬顿别盯着看,稍微给点面子。
可芬顿像喉咙堵着什么东西,数次欲言又止,深褐的眼里尽是悲怆。
那样的眼神太久没见了,希莱斯心说。自从亲人们相继离世,他好久好久,没被人如此凝视了——尽管朝着伤处。
交到真心朋友真好。
在议事厅的一番“招认”,除却迂回地否认诬告以外,主要目的是不想拉帮助他的人下水。
他能扛,况且自己请求芬顿帮他借书,存在任何后果,他定当首先承担下去。
这是责任,决不可推卸。
晾一阵,希莱斯轻轻咳嗽,提醒芬顿。
“我得给你上药,帮你弄淤血……”芬顿猝然惊醒,口中不停念叨,找来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和器具。
十棍子破不了皮,然而淤血一定得排出。
威克利夫学士仆从的叮嘱过:得抹烧酒和锅底灰,进而用碎瓦把皮肤碾破,让碎瓦块吸出血。
第一步便难住芬顿。越是望着希莱斯的伤,越是难过。
替他承下的痛楚全在那里,就算愿意治愈,却过不了心坎关,他光看着便抑制不住情绪。
医室木门泻进一缕光,二人同时扭头瞧去,发现来人银发高高束于脑后,随每一个步伐,左右轻跃甩动。
希莱斯猛地垂死弹起,速速扯过薄被,遮盖自己下半身。
“你来干嘛?”他向上觑着那双天蓝眸子。
“我不能来?”塞伦反问,“威克利夫学士叫你闷伤口?”
此话显而易见在反讽。
“……”希莱斯无话可说。
适才诡异的窘迫令他略有不解,甚至后悔扯被子。面对芬顿时,他丢脸的原因为自己;现在塞伦到场,他尴尬的缘由竟在对方。
难不成塞伦长得好看?不能以貌取人,任何时候都是,希莱斯暗自告诫。
具体啥缘故,一时半会没法深究。
本着“看个光没什么大不了”和“公共澡堂‘坦诚相待’屡见不鲜”的心态,他当即掀开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