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87)
只是方才他与封若书闹了矛盾,准确些说也不是矛盾,只是他念着封若书在危难时刻救了他,想着一定要好好报答,说出的条件被人家原封不动回绝了。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人家封若书一如既往地优雅,他一个人抱着拳头生闷气。
此刻,封若书正面对着萨伦曼,顺着方才那句夸赞点头,“霍先锋的确能力卓越。当年十七岁考中了容国的武状元,还是大王亲手替他戴的桂冠。连大王也时常说,有霍先锋在边疆驻守,他很放心。”
因这一句夸赞,某人一扫阴霾,又如春风得意的杨柳枝了。
萨伦曼看了眼霍邦,似对局势了如指掌,轻轻一笑,未再说话。
南门是三山城视野最好的地方,城门外好几里都是空旷平坦的大道,往后又是山脉相连的壮丽景象。由于在大道和高山之间接了一片低谷,平眼望去也看不到,故而在视野之中,由近到远,便只有一片黄土铺成的大道,然后便突而跳到了远处的青山。二者中间没有连接,这让人的视觉多少有些跳跃,也让远处的景象溢满了未知的神秘。
时下,夕阳堪堪西斜,刚好落在两座山中间的下凹处。由于三山城本身海拔就高,再加上地形的原因,那凹地的最下方几乎贴合着近处的地平线。
红阳,青山,黄土,平静的深山空谷因这多出来的一轮夕阳,像给山巅染了一层橙红的轻纱,镶镀在天地之间,委实壮阔。
蓦然,在那轮巨大的红日之间,从地平线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黑点尚在移动,一步一步逐渐走近,埋在地平线之下的部分便也显露出来——那是一个影子,一人一马,挺拔如松。
一柄八尺长戟反手握在身后,尖端斜指平地,柄身轻靠后背。在几近血红的落日之间,这袭黑影更显勃然飒爽,仿佛大漠意气风发的狼王。一手持长戟,一手策良驹,不需马鸣,不需张狂怒吼,便有气吞山河叱咤风云的气概。
安戈盯着那黑影的眼睛陡然发亮,似是在暗夜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流星,“猴哥!”
霎时间,刚安静不久的三山像是煮开的沸水,哄然热闹开来。
城门一开,所有人都朝方羿涌去,那些被霍邦训斥的兵将也冲了出去,顾不上担心抽军棍肉疼了。
安戈见身后的那些人追了上来,于是咬着牙加速,嘿咻嘿咻第一个冲到方羿面前,“猴哥,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方羿一身的血,抬腿下马,也不管身上的血污有多脏,一下子把眼前的人揉进怀里。
寻常的兵将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以为是男人之间纯粹的友情拥抱,于是纷纷抱上去,一个裹着一个,仿佛滚下山的雪球,一下子团了很大。
有人仰天高喊,有人喜极而泣,有人脱了衣裳直接在半空里甩。
他们这样激动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这仗打下来并非一帆风顺,早前在断龙崖受伏,所有人都以为方羿死了,夜间经常能听到军营传来哭声。
这场胜利,来得太不容易。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方羿这边,却没发现城楼上,封若书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似是被什么人砍了一刀,往前狠狠踉跄了一下。
随后,一口黑红色的淤血破口而出,刺破了苍青的天空,在城墙上留下狰狞的血迹。
“军师——”
封若书倒了。
方羿把所有的军医都叫了过去,军医们一个接一个搭脉,一个接一个摇头。摇头并非是觉得无药可救,而是觉着奇怪。
起先他们怀疑是中毒,但军医拿银针去测了一下封若书吐出的淤血,并没有变黑。
没有中毒,怎可能呕出黑红色的血来?
若说是劳累过度,心力交瘁吧,但把脉下来,除了劳神费心严重了些,其他并无甚可以引起吐血的病因。
到最后,几个资历年长的老军医一合计,统一认为,从脉象上看封若书并没有大碍,兴许还是身子弱,劳累过度的缘故。于是开出一个愈神养心药方,让勤务兵煎去了。
安戈去军师帐看望了一下,忧心忡忡地退了出来,眼睛一闭都是封若书不省人事的脸。以及他身旁那张隐约透着光亮,雕了墨黑的蛇头的弓。
他说:“这弓是邪弓,我瞧着一点也不顺眼。”
不过这话当即被霍邦反驳了:“军师今日拿它救了我的命,准头威力都很不错,怎会是邪弓?”
“正常的弓怎么会嵌一个妖里妖气的蛇头?我一看心里就瘆得慌,也就军师这种心眼儿大的人才会当成宝了。”
这话说的霍邦很是不舒服,“军师智谋过人,神机妙算,他认准的东西向来不差。这弓他喜欢,自然是好弓。”
安戈还没见过霍邦这么固执,而且还揪着一句话不放。
顿时,注意力便从“这弓是不是邪”转变成了“这大个子是不是傻”。
“哎,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凭什么你就觉得,军师看上的就是好的?”
霍邦不言。
安戈精明的眼眸一虚,恍然道:“莫不是在你心里,你觉得军师是最好的,所以他喜欢的都是最好的了吧?”
这叫什么来着?
爱屋及乌?
那天猴哥是这么教他的吧?
霍邦的左耳一下子涨红,“什么好不好的?你莫瞎猜!”
安戈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长长“哦”了一声,笑得宛如秦楼楚馆的老鸨,摆了摆手,没有继续揭穿这傻大个。
作者有话要说:
霍邦:暗恋被发现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谢谢“我是咩阿”、“陌上白首谁家”小可爱的地雷~)
第96章 尘埃落定(三)
药味侵占了房间的每一寸角落, 浑厚的苦让人呼吸也凝重了起来。
“你干嘛?”
安戈守着封若书的时候打了个盹儿, 睁眼时, 正瞧见霍邦端着药碗不知所措地立在榻前。
霍邦从一开始便守在旁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封若书,眼神比打仗认真一万倍。擦脸、点灯、添油, 这些勤务兵可以做的事情他非要亲力亲为,一晚上忙得不亦乐乎,让安戈这个打杂专业户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然则到药碗递上来时, 这做事有条不紊的霍邦陡然站住了,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你傻站着干什么啊?”
没有得到答案的安戈继续追问道。
霍邦局促地捉着药碗,踌躇了好半晌,才苦恼道:“军师昏迷不醒, 吃不了药。”
安戈倒不是很在意, 起身伸了个懒腰,“吃不吃药没关系,军医不是说了嘛,军师就是太劳累了,指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霍邦忧心忡忡,“但他身子弱, 终需药物调理。”
安戈瞄了他一眼——这傻大个, 咋就这么在乎封若书了?
封若书又不是悬崖上的花骨朵,风一吹就掉的。人家堂堂七尺男儿, 少喝一碗药又不会怎样。
但是在霍邦心里,指不定就是把人家当成一朵花儿来养呢......
安戈的眼珠子一转, 计上心头。
“你说的很对!这碗药这么重要,得一口不落喝下去才行!”他煞有介事地说,成功又让霍邦焦愁的眉头紧了几分。
“我有个办法,就是怕你不想用。”
小夜叉重操旧业,一步一步搭设好陷阱。
“什么办法?”
某人毫无防备,咚的跳了进去。
安戈的眼睛一虚,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你先喝一口,然后嘴对嘴,给军师渡过去。”
霍邦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被人波了开水般,从头红到脚。
安戈大义凛然地叉腰,“现在人命关天,你这还犹豫什么啊?”
“你是不是害臊?哎哟没关系的都是大老爷们儿你怕什么?”
“你要真觉得不行,那我不看嘛,反正天也晚了我得回去了。”
他说着就大摇大摆往外走,关门,关窗,看似替霍邦想得周周到到,却趁人家不注意时,一个回马枪偷偷蹲在窗缝边,撅着屁股贼眉鼠眼往里面窥。
屋中,只剩了不省人事的封若书,以及在喂药方式中摇摆不定的霍邦。
封若书睡得沉,浓密的睫羽歇在下眼睑,宛如飞累了停在花瓣上的蝴蝶。他的骨相生得极好,轮廓清晰细腻,仿佛是用工笔一点一点描画出来的。眉如墨,眼如诗,五官合到一起看,便无端端生出一股恰到好处的温文含蓄,让人挪不开眼睛。
霍邦定定站着,看了看封若书的睡颜,又看了看手里的汤药。安戈临走的话在他脑中百转千回地响,弄得他脑仁烧着疼。
少顷,犹豫不决的人终于定了主意,心虚地朝四周看了看,再次确定没人。
深深吸气,喝一口药,苦味立即在口腔蔓延,顺着舌头爬到大脑。
他对天发誓,他没有要玷污封若书的意思,他只想这人好好喝药,早日苏醒。
强压下心中忐忑,弯腰,朝那两片薄唇凑去。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五寸......三寸......两寸.......
轰!
万万没想到,还差一寸的时候,昏睡之人陡然醒了!
“你......做什么?”
封若书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线,眼神很是涣散,整个人还很虚弱。
小山一样的身影陡然一僵,轰得直起身,情急一口咽了嘴里的药。
“那个,末将......末将腰疼!故而那个,弯下来捶捶!”
封若书轻轻哦了一声,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关切地问:“严重么......要不要叫军医来看看?”
霍邦的左耳充了血,慌忙摆手,“不用了,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赶紧转移话头,“军师你感觉如何?下午突然晕倒我们都吓了一跳。”
封若书勾了个让人宽慰的笑,“没事,大概最近太累了,睡一觉便好了。”
霍邦道:“军医也这么说的,但末将总觉着您突然吐血晕倒,断断不怎么简单。军队里的军医始终不比国都的,待大军班师回朝,您再找个好大夫仔细瞧瞧。”
封若书轻轻点头,“嗯,多谢霍先锋关心。”
霍邦仍旧有些局促,毕竟做坏事险些被当事人发觉,他还是没那么快反应过来的。于是又嘱咐了封若书几句,唤来勤务兵照料,便以“药洒了我再去热一些”为由急匆匆跑了。
留偷窥的安戈呆若木鸡愣在原地,风一吹吧,还真有点儿凉。
他瞅着那个遁远的背影,匪夷所思道:“走,走啦?!”
这让当过月老的小夜叉很是震愕——这劳什子霍邦,怎么比江仲远还胆小?那个在战场上杀红眼睛的人呢?那个一杆长枪掷穿三个敌人的人呢?那个一刀砍断蛮疆大旗振臂高呼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