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34)
新岁的青瓦在白日下烨烨生辉,通往护城河的流水于微风中波光粼粼。此水名为“灵淄”,是八川大陆上流域最广的河流,水源落在容国西部的一座深山,经过容国三十二座城池,最终滚滚东去,成了蛮疆国和临沧国的分割线,汇入大海。传说中,灵淄是九天玄女落下凡间的一块织锦,才庇佑这一方领土繁荣富饶。它因此也成了容国百姓口中的“母亲河”。
在华泱城中,灵淄的水域并没有山野间那般宽阔,却也因此多了几分平静,洗去因为贵商带来的浮华。偶有几只小船摇曳川上,船中的贵家小姐盈盈掀起一角船帘,朝岸边的俊俏儿郎莞尔一笑,亦是不可多得的风景。
不过,对于胸有大志的安戈来说,这些风景都不可入眼。
“猴哥,我想吃糖葫芦。”
他肖想着着那些被糖水裹得晶莹剔透的红果子,口水直下三千尺。
方羿道:“盛夏时节,没有糖葫芦。”
“为什么!”
“外面的糖衣融化之后,只剩里面的酸涩山楂,吃着败口感。无人愿买,自然无人肯卖。”
安戈悻悻地努着嘴,比丢了钱还难过。
方羿知道安戈的味蕾为何翻腾——昨晚主仆二人吃面时的谈话,他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才今日带他出来。
只是某个被瞒在鼓里的人,并不知道其中的渊源,只以为他搭错了神经。
其实糖葫芦也不是完全没有,华泱城便有个靠卖糖葫芦起家的老叟,人称“张老”。
张老的手艺精湛,又凭自己几十年的经验做出一套秘方,糖水的浓度,山楂品种,以及烧糖的时辰,都要把控得恰到好处。华泱内外都有不少人慕名而去,只为尝上一口。
是一口,不是一串。
不过后来,张老年岁渐高,便没再开铺做生意。本想将唯一的爱子培养成继承人,谁知那继承人无心这门手艺,一门心思只想从商,周转磨砺了两年,竟让他磨出些名头,拿从商赚的钱,开了天下第一赌坊。
张老看到儿子终于有一番成就,这才放下嫌隙,重聚天伦。
“猴哥,咱们来赌坊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沉迷朱一龙无法自拔,码字都少了,一天到晚就对着手机屏幕傻笑………………
第37章 生辰(三)
“猴哥, 咱们来赌坊做什么?”
安戈云里雾里地问。
“赌个东西。”方羿勾了个志在必得的笑。
“什么东西?”
方羿不打算跟他摊开说, 毕竟,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你待会儿便知道了。”
安戈悻悻努嘴。在他的认知里,赌坊这地方总是乌烟瘴气的。哗啦的摇骰子的声音,骰盅的扣桌声, 金银文钱的交错声,以及人们押宝时的喧闹,皆跟鼓面上跳滚的豆子一般闹腾。
但是, 当他们进了大门,安戈发现,这座赌坊跟永安县的那个小地方的果然不一样。
没有缺角少块的沧桑的木桌,扯账算钱的嘈杂争闹, 亦或是输钱之人哭天抢地的懊悔。安戈化身下里巴人左顾右盼, 发现每一张赌桌的不远处都有彪汉,两腿分开与肩同宽,粗壮的手臂负在身后,面色不变地巡视着。大概稍有闹事者,就会被他们拎小鸡一样丢出去吧。
瞄到桌边上的一圈镶金轮廓,某人偷偷咽了口唾沫——有钱人的地方, 不能轻举妄动。
方羿带他慢悠悠地在几张赌桌打量, 徐徐道:“天下第一赌坊,进来看看, 总是不吃亏的。”
安戈想起逼迫秀儿嫁给老王八的糊涂爹,也是嗜赌成性, 于是他对这东西无甚好感,于是道:
“不就是砸钱的买卖,有什么好看的。”
“砸钱?”
“赌博赌博,越赌越薄,不是砸钱是什么?”
方羿被他的口诀逗笑,环视了一周,似乎在阁楼上瞧见了某个熟人,于是一把揽过安戈的腰,贴到他耳边说:
“小赌怡情,大赌才伤身。今日,本侯便给你看一桩不砸钱的买卖。”
安戈一愣,“不砸钱?”
秀儿他爹为了赌钱,连亲闺女都舍得出卖,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不砸钱的赌坊?
这破猴子,又在搞什么鬼?
而且......干嘛揽他的腰!不知道很痒吗!
“我当是谁,原来是方爷。”
这时,头上忽而传来一声寒暄。安戈觉着这声音十分浑厚,透着与众不同的气势,于是循声望去。只见阁楼上的那人手搭在半人高的栏杆上,朝方羿二人遥遥一唤。那一双眼睛狭长,且又透着精明,仿佛滴答滴答打着算盘。其身形干练,威风凛凛,虽不像身旁的壮汉那般巍峨,却也委实宽厚,有股稳重的大人物气息。
瞄到他手上的大号玉扳指,安戈第二次咽了唾沫——有钱人,绝对的有钱人!
“张老板,别来无恙。”方羿与他显然是旧识,打起招呼来十分熟悉。
“张老板”本名张满贯,便是传闻中的张老之子,这天下第一赌坊的大当家。他不知道方羿的真实身份,只是从前在江湖上碰巧遇见,认了个朋友,交情比普通的点头之交要深一些。
他手上托着两只沉甸甸的玉球,流利着来回滚动,“方爷可是大忙人,全国上下几十家分铺,如今,也来华泱做买卖了?”
安戈一听,鄙夷地看了方羿一眼——哼,果然,要从这猴子嘴里听到一句真话比登天还难。
“哪里。”方羿似笑非笑,“只是听说华泱集天下之灵,聚天下之宝,遂慕名来看看。”
张满贯看了眼他身旁妇人打扮的安戈,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不是为了生意,是为了陪伴佳人。”
“哦,这是内子。”他把安戈轻轻往前一拉,介绍给张满贯,轻轻对他道,“卿卿,这位是张老板。”
卿卿?
这猴子为什么要叫这么肉麻的爱称!
看吧看吧,张满贯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笑而不语的表情,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戈气得咬牙切齿,不过想到这是他跟方羿的最后一面,索性发个菩萨心肠,不给他甩脸子了。
于是只好扭捏作态,朝张满贯施了一个女子的万福,温和贤良地问了好。
张满贯的礼节学得比他好,受了万福之后,还谦逊着点了点头,“方夫人客气了,在下与方兄是旧识,皆是一家人,不必讲礼。”
他接着与方羿又寒暄了两句,明显觉着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大费周章跑过来,怎可能只是瞧一瞧,看一看?当这里是戏台子么?
“方爷,既然到了我这赌坊,何不玩儿两局?”
商人的眼光总是尖锐如针,平平一眼便洞悉了眼前人的来意。他知晓方羿不喜兜圈子,便开门见山直接问了。
果然,方羿接着他的话道:“若要玩儿,自然得找个不错的对手。”
张满贯手里滚的玉球速度慢了下来,“听方爷的意思,这个‘对手’,可是在说我?”
他二人曾经切磋过两局,一胜一负,将将打了个平手。他玩儿了二十年的骰子,打遍天下无敌手,在方羿头上输了一局,自然耿耿于怀。一直想找到人再一决雌雄,不想今日却自己送了上门。
方羿颔首,“不错。”
他的眼神倏地锐利,仿佛瞧见猎物的苍鹰,直勾勾盯着对方。
张满贯自是期待已久,也不惧阵,将手里的玉球递与小厮,活动了两下手指,道:“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安戈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不就摇个骰子么?至于这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大堂中央的暗金色长桌被清理干净,只在一束白光之下留了两只骰盅。人们听说罢骰许久的张老板要重现身手,皆放下手中的赌局,纷纷围过来看热闹,连阁楼的栏杆上也扒满了胳膊。
安戈个子小,在楼下瞧不局势,便与方羿打了招呼,蹦跶到阁楼上去了。
“先说好,我有本事说动家父,可方爷却不一定有本事赢我。”张满贯摘下扳指,吧嗒搁到一只铜盘上,准备大干一场。
方羿将广大的袖子绕在手腕上打了一个小结,幽幽道:“本就是带内子出来瞧瞧热闹,张老板无须紧张。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败于我,也不是什么丢人之事。”
张满贯微微耸肩,这人的嘴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毒,半点亏都不肯吃。于是也不跟他继续放话,抬手敲了敲面前的长桌,道:“老样子,骰数顶针。”
“骰数顶针”是赌行的老玩法,适合两人交锋决胜。甲方将一枚骰子放入骰盅内摇晃,到一定时间之后,将骰子抛向乙方,乙方用另一骰盅接住并继续摇晃,最后倒扣桌面之上,其数字大小,便是乙方所得“骰数”。随后再由乙方发骰,抛与甲方,甲方得相应骰数。三个轮回之后,骰数多者获胜。
规则看似简单,其间的花样可是不少。比如抛骰子的时候轨迹刁钻,致使对方不能接住,拿不到骰数,亦或者摇晃骰子之时使“一”朝上,让对方轻易摇不出“六”,最后摇的时间长了,骰子落地,骰数仍旧为零。
方羿尚未与他比过这一招,于是点头应诺,“好。”
方大侯爷却不知,待他过关斩将,终于从张满贯手里赢下筹码之后,阁楼上的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一根糖葫芦大费周章,如果这都不是爱!
第38章 绑架(一)
华泱城西, 热闹欢庆的麒麟赌坊此时却很安静。
路过的小贩奇了怪, 忍不住往里面瞧, 只见那大厅中央的两丈长的方桌,周围堵满了人。中间腾出来的地方,除了那张宽大的长桌之外, 唯有两个气宇非凡的男子。其中一个玉带金靴,连袖口的花样皆是金线缝制,无一不透露着财气。另一个虽然衣着相对普通, 只简简单单一身黑袍,但眉宇之间流露的霸气,却吸去所有人的目光。
长桌的正中央站了一人,俗称“赌判”, 类似于比赛主持公道的裁判。
赌判见周遭的人都悄然静默, 便带着众望所归的期望,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
第一回 合,开盅——”
扔下这句话的同时,拉响身前拳头大小的铜铃。
叮————
铜铃的声音一落地,张满贯便挥骰入盅——此前押先手, 他赢了。
“骰数顶针”这个玩法, 先手比后手更占便宜一些,但也不知方羿是否要让张满贯输得心服口服, 在押先手之时,竟主动让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