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50)
茯苓被他夸得脸红,夹了一块血皮菜放入口中, 美滋滋地和着米饭咀嚼。
安戈仿佛被菩提祖师点化的孙行者,瞬间觉着身心通畅, 三两下便把碗里的山药羹吃完,又从大碗去盛。
“快吃快吃,吃饱了好去找猴哥要休书,嘿嘿嘿......”
深秋之际,已然没了百鸟争啼的盛景。最后一批雁阵去了南方,唯剩些许凄清。
晨间,四处悄然静默,只庭前鲜红如胭脂的枫树落下几片五掌叶来,添了几声窸窣的声响。
吱哑——
在红枫落下日出后的第十九片叶子之后,方羿推开了院门。今日他本要去上朝,奈何容王的身子抱恙,首领太监捏着嗓子一喊,百官便叩拜着退了回来。
于是,他也只能穿着不怎么喜欢的绯红色朝服,上了回府的马车。
然则推门的刹那,本来肃穆冷漠的庭院,却立着某个乐呵呵的欢脱人影。
“猴哥,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安戈穿着普通的男子常服,一身浅青色,干净利落,虽大不如平日身披贵妇盛装精致,却也正因为朴素,多了几分山水明净的清秀。
他正一本正经抡着大笤帚扫地,将红枫下的叶子拢到一处,看见那人进来了,便拖着笤帚屁颠颠跑过去。
方羿凝重的表情瞬间舒展了几分,“嗯。”
看了眼他眉眼间的欢欣无邪,以及他身后的那堆如胭脂赛热血的红叶,又问:“你怎的来了?”
老实说,他很意外。
昨日险些将这小夜叉的命根子剪了,虽说只是恫吓,并未真动手。但照常理来讲,这家伙该是吓得不敢出门,更不敢与他当面对峙才是。
不过想想,这小夜叉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一天几百个鬼点子,做出什么好似都不新奇。
若事事思维都与寻常人一般,那小夜叉便不是小夜叉了。
他一面问着话,一面抬脚进屋,安戈也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跨过门槛的那瞬间,安戈觉着笤帚上的灰尘太多,还特意将它留在了围墙根。
“我这不是来给你打扫打扫院子嘛,你一向爱干净,回来瞧着满院子的落叶,这不败心情么?”
“打扫有下人。”
“那我收拾过后,不是就少了一样事儿了嘛?”
方羿褪下绯红色的官袍,正准备挂上衣架,却有双手抢了先。
“哎哟我来我来!”
安戈一骨碌跑过去,接过沉甸甸的外袍,殷勤地笑:“这种事怎么能你亲自做呢,我来就可以。”
方羿眉梢一挑——无事献殷勤么......他倒要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他将中衣一并褪去,取出常穿的墨黑衣袍——
某人忙立即挽起袖子,一面踮脚一面摊开宽大的衣裳,“我来我来!”
他嗓子有些干,伸手触了触圆桌上的茶壶,凉的——
某人忙拎着青花瓷的水壶往厨房跑,“我来我来!”
他闲得发慌,便去书房练字——
某人忙打了水进门,将墨块磨上砚台,“我来我来!”
时至晌午,这股吊诡的热头还没减退,方羿瞥了眼他额角的汗,明白这汗是为自己流的,心中舒缓,愉悦了不少。
于是慵懒地放下毛笔,若无其事地问:“说罢,想要什么。”
金口一开,安戈立马花枝乱颤地跑过去,一面按肩一面道:
“嘿嘿,咱猴哥有一说一,性子就是爽快!”他讪笑了好半晌,又说了一大堆谄媚的马屁话。
方羿一如既往地冷静,道:“我还没决定要答允,你先提出来看看,可行性另论。”
安戈嘿嘿嘿了半天,终于搓着手挪到了正题:
“就,那什么休书......你给我一封呗?”
方羿的眉毛一抽,培养了一上午的好心情陡然崩塌。眸间骤冷,道:
“昨日本侯的剪刀没见血,看样子,你倒是想接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被剪的边缘疯狂试探!
(谢谢“粉红酒。”、“小曦儿”小可爱的地雷~~~)
第57章 贴身小厮(一)
“昨日本侯的剪刀没见血, 看样子, 你倒是想接着来?”
安戈下意识两腿一并, 攥紧自家的裤腰绳,“什么见血不见血?我今儿没瞎闹,你不能不讲理!”
方羿斜视他一眼, “你也承认昨日是在瞎闹?”
安戈的眼皮子突突地跳,胡乱找了个借口:“那不是我躺得太久了,要起来活动活活动么......”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见方羿没有发火,便又像之前那样傻乎乎地笑,并且贤惠无比地去给他揉腿,打着商量的语气道:
“猴哥啊, 你看我这之前好歹也救过你(虽然是怕自己守寡), 差点还丢了小命,咱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怎么解决嘛?”
方羿瞥了眼腿上生疏的手法:“你想怎么商量?”
安戈洋洋洒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你看哈,虽然我跟安如意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但是她早就跟情郎私奔去了,你要我换回来, 我也找不到人了对不对?所以, 为了不被外人发现,给你惹一身的麻烦, 我迟早也是要走的,对不对?但是我知道, 如果我突然不见了,你这边也不好交代对不对?所以,我想跑掉,你想有交代,咱们其实是一条船上的人,对不对?”
“所以?”
“所以,咱们互相给对方写一封休书,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离亲书’,上报给大王,名正言顺地离亲,这样对大家都好吖,对不对?”
他双手合起来放到腮边,眼睛一闪一闪,无比期待地望着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的人。看似乖巧又懂事。
当然......也只是看似了。
在某人内心,此时此刻已然翻江倒海。
这猴子在想什么?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就算敲桌子的动作很帅但也不用一直凹着吧?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适当地小闹一下,表明自己比金石还坚定的决心之时,眼前的人终于开了口。
“可以。”
没有讽刺,没有迟疑,一如快刀神剑干脆利落。
这始料未及的神来之笔,一时间让安戈以为是做梦。照往常的经历来看,方羿即便是要答应,也会端着架子说几句嘲讽他的话,直到让他下不来台,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然则,他并没说其他的什么,直接这样答应了?
这委实让安戈的愧疚感腾然而生,他从前在未国,说是为了偷夜光杯,实则多多少少也对安如意存了点儿同情,才答应她跑这么远。
谁知到了这里,发现安如意痴情归痴情,却用情不专。先有劫亲的司徒剑,后有伤怀的封若书。滥情之人得了逍遥天地,徒徒害了这些伤心人。
这些没有婚约的暂且作罢,方羿却是实实在在的明媒正娶。婚书讲的是一个承诺,笔起章落,便是一段月老树上的姻缘。方羿从头至尾等在姻缘的这头,却只等来他的戏弄。
不过庆幸的是,方羿并不是一个多情之人,若他对自己动了情,现下要分开,还得断情丝,斩情结,惹出许多千万般不舍的儿女情长。那他安戈可真与那四处留情,害人不浅的安如意相差无几了。
“那什么,猴哥,你这是......真答应了?”
安戈的语气很不确定,只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探出点什么。
方羿的表情仍旧不显山露水,垂眸,道:
“自然是真的。”
安戈瞧他眼神笃定,委实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才心口一松,笑着露出俏皮的虎牙:
“我就知道,咱猴哥虽然话不多,但从没有一个字是废话!”
他接着狗腿地跑去磨墨,并且取出一张裁好的质地很不错的宣纸,为待会儿的休书做准备。
“你先休息会儿,我磨好了再叫你!”
方羿慢悠悠地从藤椅起身,道:“我说可以,却未说是现在。”
安戈磨墨的动作一顿,“哎?”
方羿兴味盎然地看他,道:“我好歹是容国唯一的异姓侯,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哦——”安戈片刻便听懂了他的意思,“那是肯定的,猴哥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开口,我铁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这是情理之中的,人家没娶着媳妇,又要拟离亲书,落谁身上都是赔得倾家荡产的买卖,方羿肯点这个头,他已经谢天谢地了,帮人家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方羿开出条件:“本侯近身伺候的小厮家中有变,告了假。”
“那我替他补上,帮他伺候你!”
哇,不偷不抢不扮女人,这个条件很可观了。
方羿警告道:“伺候本侯,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安戈的眼睛忽闪忽闪,“没关系,我就喜欢干这种有挑战性的。”
再不容易也比扮女人忸怩作态好!
不过,时限倒是个问题。
“但是......具体多长时间,咱们商量商量呗?”
方羿十分直率,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三个月。如若本侯满意,三个月便拟离亲书。”
安戈转念一想,认为还是该谨慎些,于是又问,“那......你要是故意不满意呢?”
方羿不屑地轻瞥了他一眼,道:“本侯名满天下,岂会做失信之事?”
安戈想想也对,人家权大势大,又有那么多小姑娘追着要嫁,怎么会欺负他这个小人物?
于是两手一拍,“成交!”
不过他并不打算马上动工,既然是三个月,方方正正的九十日,他便得精打细算记清楚。于是喜滋滋地搓手,欢快地朝自家的寝院跑,冲后脑勺的方羿留下一句:“从明儿开始算,我今儿先玩去了哈哈哈哈——”
方羿抬起眼帘,遥遥望了眼那欢快的青色背影,冷冽似冰的脸终于勾起了一抹笑。
“三个月,足够了。”
次日,报更的梆子一打,安戈便从“侯夫人”变成“小厮”,虽从上三流成了下九流,地位一落千丈,但他却如冲开厚茧的花蝴蝶,就差一片镶了金边的祥云,便能上九天揽月。
“猴哥,吃早点了!”
清晨,方羿洗漱过后,刚换上朝服,安戈便披着深秋的厚实袄子,乐颠颠抱来食盒。
“今儿早上是红豆羹和一口酥,香喷喷的,趁着热乎赶紧吃罢!”
方羿一面系金镶玉的腰带,一面朝他迈去,“你何时起的?”
“有一会儿了,这不今日开始上工嘛?我也得麻利点儿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