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55)
这日, 容军旗开得胜。在漠阳城外攻打了整整八个时辰, 最后用车轮战的战术攻下漠阳,将蛮疆人赶出国土, 算是给了几万死去的冤魂一个交代。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卫临寰的意思是, 漠阳百姓死得太惨,除非蛮疆交出当日参与屠城的所有兵将,否则,铁蹄一过,便将蛮疆国都一锅端了。
容军初战告捷,但此刻的大将军,也就是执掌四十万虎符的方羿,并没有松懈。相反,他下令早早用饭,加重守城布阵的力度,以防蛮疆杀回马枪。
于是乎,原本留给火头军的一个时辰,活生生被缩到了半个。
“小安,这可如何是好?”
赵头儿一面拿围裙擦汗,一面跑去找安戈拿主意。
“现在能用的锅都用上了,米还是夹生的,除非灶王菩萨下凡来助,否则这米是蒸到饭点儿也蒸不熟。”
安戈暗道这个臭猴子可真会折磨人,瞎道理一大堆,非不按正点儿吃饭。
“不能缓一缓么?真要这么急?”
“军令如山,岂能说改就改?”赵头儿是火头营的老伙计,从前方羿平定内乱时,他也随军跟着的,对方侯爷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略知一二。
“大将军从来说一不二,要是到了点儿咱们填不饱三军的肚子,那我便要被丢到护城河里,去填鱼虾的肚子了!”
在军中,方羿不让旁人称他“侯爷”,只准叫“将军”。
安戈苦恼地抓耳挠腮,方羿确实言出必行,这点他在侯府就体会过了。但这也不能为难人是不是?从他进火头营到现在,整日从早忙到晚,不累脱一层皮绝不敢就寝。好不容易深夜得了空,想去找方羿说说离亲书的事,还没跑近两百步便被警卫兵拦下,说什么无关人士,不得靠近将军帐营。
导致他还只能待在火头营无法脱身。
这劳什子“伐蛮大军”,规矩怎的比侯府还严?
“那饭也不能上生的啊!夹生饭上上去,大家伙吃了拉肚子,这能打仗么这?”安戈两手一摊,又接着说:
“到时候盘问起来,不还是把罪名扣咱们头上?”
“谁说不是!”
赵头儿瞅着冒气的蒸盖,眉毛都皱成了包子嘴儿,“饭是生的,汤啊菜的又只能炒一半儿,这不是没米难为俏媳妇么!”
“媳妇”这两个字精准地钻进安戈的耳朵,连忙撇清关系地一跳。
“什么媳妇不媳妇的?你是他媳妇罢,我可不是!”
“我就打个比方,你急什么眼?”
赵头儿心中焦虑不堪,这人的注意力就不能集中一点儿?
“算我求你,快些想想法子罢!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好不容易盼着我做了火头军的司职涨了工钱,回去能够给儿女添双布鞋。如今要是出了什么事,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如何回去面对家人?”
安戈十分同情他,军营就是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地方,何况方羿大他那么多级?
于是慷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头儿,别想太多。这臭猴子,不是,我是说将军。将军也不是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你去找他说明情况,把里面的道理都讲清楚,他也不会故意难为你。”
赵头儿见他半天都拿不出一个有效措施,于是心中一狠,朝安戈的最痛处戳下去:
“难为倒是不会的。就是我遭殃的话,你们都得跟着扣军饷,这便很不妙了。”
离太阳落山还剩不到三刻,靠近中军帐的火头营正忙得不可开交。
“时间不多了,大家伙都快点儿!”
赵头儿额头豆大的汗珠来不及擦,只一面拿铁勺在大锅中搅拌,一面吆喝着不让人偷懒。
“都让让,都让让!”
安戈推了盛饭的木桶蹿到锅旁,往滚着泡的汤中定睛一瞧,拿勺子舀几粒米送到嘴里,点头肯定道:“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倒进来倒进来。”
他方才在扣军饷的惊天威胁之下,终于在生死一线想到办法——汤泡饭。
煮的速度快过蒸,把没熟透的米饭跟水和菜一起煮到锅里,加上油盐调料,既省了炒菜蒸饭的时间,又缓解了土灶数量不足的压力,一箭双雕!
法子一出来,赵头儿便赶忙给火头兵分工,灶贴灶,锅挨锅,烧火、抬水、煮汤,热火朝天。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交了差。
不过么,这法子以前赵头儿也没试过,不知能不能行,待送饭的板车推出了火头营,朝各大营帐去了,他还揪着袖子,拉着安戈愁来愁去。
“头儿,放心吧,这天都黑干净了还没找你麻烦,这关肯定是过了。”
安戈捧着锅里剩的汤泡饭,心满意足地吃着。
最近天寒地冻,约莫过几日便要下雪,晚上缩在军帐的棉被里总是瑟瑟发抖,得吃热乎点才行。安戈功德圆满地捧着饭碗,果然,还是粗茶淡饭合他的胃口。
“可不能这么早下结论。”
赵头儿数落他没见过世面,“将军和军师他们一向不按点儿用饭,彼时吃出了什么问题,怒气腾腾过来定罪,我还不在营前候着,那不是罪加一等么?”
“哎哟,他们要找你肯定也是派人把你拎过去,他们那么忙,怎么可能亲自过来?”
这句话让赵头儿愣了愣,不过想想也有道理,他再大也只是个火头营的小营长,哪有那面子让大将军跑一趟?
于是也拿勺子从锅里盛了一碗,挨着安戈坐下。
火头营晚上的人少,每顶营帐只有两个火把,将将能把物体的轮廓看清。
本以为今日就这样惊心动魄地结束了,谁承想,帐外突然火把漫漫,明亮宛如白日,随之而来的,还有哨兵的一声通报:
“军师到————”
军师?
安戈愣了愣,军师是谁?怎么还来管火头营这档子事儿?
他偷偷瞄了一眼赵头儿,见他大惊失色,惶惶恐恐像是要倒大霉一般。于是也跟着放下碗筷,低眉顺眼跪过去迎接。
四处静得很,只有火把燃烧时,杂质混着油布小声爆裂的噼啪声。
故而,当那军师走近,伏在地上的安戈恰好能在眼前看到他微微沾了尘土的月白色靴子时,心中还莫名有股压迫感。
赵头儿维持着跪立的姿势,抬头谨慎地讪笑,“更深露重,不知军师这么晚来,有何要事啊?”
那军师没有即刻说话,看了看赵头儿,又眼眸子一转,上下打量了一番安戈。
半晌,才徐徐道:“赵营长请起。”
赵头儿似是很怕他,得了这一句温和的命令,一咕噜从地上蹿起来,闪到腰了也不敢去揉。
安戈也跟着起身,顺势朝那军师一瞟——这人裹了一袭水蓝色的衣袍,许是天冷,又在外头套了一件月白色的御寒斗篷,将清瘦的脸衬得风骨凛凛。在一群粗野壮汉中十分显眼,却又不是羸弱娇羞的女子模样。只如深冬白雪里的青竹,清雅幽幽,绝世独立。
老爹诶!这明明是国师啊!
国师不是应该在华泱么?怎么摇身一变,就成军师了?
安戈怕被认出来,抬头不到一瞬便又赶忙埋了回去。尽管他在脸上抹了漆黑的柴灰,只剩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但保不准国师聪明,一下子就给看出来了啊!
封若书的眼神在安戈身上又停留了一瞬,才转而去和赵头儿说话:“今日的汤泡饭,三军上下都吃得很满意,原以为缩短时辰会为难你们,没想你们急中生智,化朽为神,现下将士们已然接了将军的军令,各司其职。当中,你们火头营功不可没。”
听到这段话,周身紧绷的赵头儿这才松弛下来,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道:“军师谬赞了,这是咱们火头营的分内之事。”
封若书往前迈了一步,又道:“分内事做得好,亦是一件功劳。将军的意思是,给你们火头军算上一记军功,虽然比不上冲锋陷阵立头功的先锋军,但也算给你们一个首肯,日后还需铭记大王和将军的恩德,再尽心力。”
赵头儿一听要算军功,瞬间如春风里的杨柳枝,“多谢军师!多谢将军!小的以后一定好好做事,为咱们容国大军尽绵薄之力!”
封若书欣慰地点头,“嗯,你有这样的衷心,自然是极好。”随后看了眼月色,又道,“现在天晚了,将军还未用饭,之前盛的那些两个时辰也被风吹冰了,现下天寒地冻的,吃不得。你们拿去热一热,再给他送去罢。”
赵头儿点头如捣蒜,“是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他急忙忙跑去还烧着余火的土灶,结果半路没瞧见地上的坑,不留意摔了脚,一时间不得站立。
然后,这送饭的重任,便顺其自然地落到了安戈头上。
真是,之前想方设法要进将军帐皆无果而终,今日机缘巧合下耍了个小聪明,瞬间便得了机遇。
果然,安戈的人生总是多变如云。
军营重地,来回巡逻的士兵很多,有经过认识安戈的,还笑着打声招呼,赞叹一句今晚的汤泡饭好吃。
这让安戈觉着倍儿有成就感。
“小兄弟,请留步。”
热好汤饭之后,安戈怕又凉了,方羿吃下去败口感,故而脚步匆忙着朝将军帐赶,却被半路叫住。
他愕然回首,正是裹着月白斗篷的封若书。
不过么,没带随从,只身一人,唯有一支火光黯淡的灯笼相伴,估计是找他私谈什么要事了。
安戈抬首,瞟了眼那双温柔却锐利的眸子,他分明顶着满脸的柴灰,穿着四五层厚的衣裳,却觉得身上一丝不挂,被这双眼睛前前后后看穿了般。
尽管如此,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弯腰行礼,道:“拜见军师。”
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冗余的动作,也没有咋咋呼呼地发神经,饶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出这是他安戈。
然则,封若书却苦笑一声,道:“莫装了,我知道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尾巴威风凛凛”、“阿莫”、“宁缺毋滥”小可爱的地雷~
第63章 千里追夫(三)
安戈挫败地努嘴, 他就知道, 不能在封若书面前耍花样, 人家的眼睛跟照妖镜似的,是牛是马早看清楚了,他还跟跳梁小丑一样铆什么劲?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封若书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抬脚徐徐走近,道:
“我方才只是猜测和试探,若你咬死不承认, 我也无甚证据。现在么......”他盯着安戈的柴灰脸,“深信不疑了。”
安戈狠狠一惊——狐狸!绝对的老狐狸!
“那你怎么不拆穿我?刚刚在火头营你随便问两句我就穿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