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132)
“所有骑兵听令!随我火速赶往红赛下流,沿途若在河中看到侯爷或侯夫人,即刻下河打捞不得有误!”
“是!”
马蹄阵阵,在岸边扬起一翻细雪,飞扬了三尺高,远远瞧去,只以为是神女降世,在地平线那里铺了层轻纱。
数千匹战马从封若书身前掠过,如搜刮高岭之花的寒风。他的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在细雪之间,白雾之中,恍然瞧见了霍邦。
那个身影明明灭灭,边缘很不清晰,但身上便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忠厚和憨劲,封若书知道,这就是他。
涣散的眼眸蓦然有了焦距,被仇恨蒙蔽许久的眼神骤然澄明,嘴角动了动。
“你来了......”
那憨厚的人冲他抬手,道:“军师,我来接你。”
封若书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眼中似喜似悲,埋怨道:“你怎的才来......”
那身影又道:“不迟,往后此间,只有你我,再无旁人。”
“但是,我做了好多错事,会下地狱。”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封若书蓦然笑了,眸眼弯弯,隐隐含泪。他放下捂着伤口的手,步履维艰地朝他走去,一点一点,走向波涛滚滚的落霞河。
他一身墨衣,衣上浸透了鲜血,拖在地上划出张牙舞爪的痕迹。
他身前分明空无一物,但却恍若瞧见了整个世界般餍足,布满血丝的眸子闪闪发亮,仿佛拿到糖果的孩子。
少顷,岸下河上,划过一道墨黑的弧线,云舒君只听得“扑通”一声,蓦然回头时,封若书已没了影子。
他连忙将身子往前探,望向河中,却只看到滚滚洪流。
一股莫名的情绪冲上心头,他攥着岸边一块尖锐的冰,怔怔道:
“痴儿......痴儿!”
天地皆白,万物褪色。
细雪过后,将杀气悉数掩盖,只留了岸上几丝猩红,恍若置身雪山之巅的彼岸花。
军队尽皆离去,此间只剩了一个几乎与雪地化成一体的白衣人。
他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一层白皙的如玉的肌理将细骨温和包裹,没有伤疤,没有暴起的曲折青筋,只在握笔的地方有一层薄薄的茧,一看便知是书香世家不识人间烟火的才子。
现在,那双好看的手捂住了眼睛,几根手指因此搭成了更养眼的姿态,温和如春风。
却,在指缝之间,滑出一道清亮的眼泪,生生将温和的气质撕破,钻出几分悲怆。
他跪在吞没了三个人的落霞河旁,如鲠在喉,“世间怎会有如此痴儿......不顾生,不惧死,不要命......”
谁不痴呢?
不痴,方羿不会不顾一切追来三山城,安戈不会纵然跳进落霞河,封若书不会因霍邦失智,出动兵马手刃方羿,更不会对着一团空气说笑,跃下洪流。
或许,正因为“痴”,才有那么多传扬歌颂的故事。
山河远去,故人亦远去。
碧落之下,黄泉之上,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与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爷相爱了。他们为了对方,一个可以抛弃自由,一个可以抛弃权势。但更受人称道的,是他们在死神面前毫不畏惧,仿佛在伊人身旁,便坐拥了举世珍宝,无物可替。
七年过去,沧海桑田。
容国经过一场浩难的洗礼,浴火重生。
卫匡业在王位上过了他的十七岁生辰,他大器早成,年纪虽小,却果断英明,知人善任。当年,方羿镇压平教动乱,为国捐躯,容国确实少了一根支撑房梁的强柱,民心有所惶恐。
卫匡业临危应变,当即颁布三大令和四十八小令,治政、治民、治军,收效显著。
他说:“方侯走了,容国的天下,孤来撑。”
在主持方羿葬礼时,君王虽心中悲痛,却也顾着大局没有情绪失控,只定定站在最高处,望着那口黝黑的棺木,眼眶微红。
棺是空的,当初江仲远带着几千精骑去追,无果而终,尸骨无存。
方羿是异姓侯,但他的真实身份,卫匡业是清楚的。所以即便异父异母,他也视方羿为亲兄长。在方羿面前,他不是竞争王位的对手,只是个涉世不深,但前途无量的君王。
故而,他颁布王诏,以亲王之礼,厚葬方羿。
尽管他知道,去为英雄,归成枯骨。
而他们连枯骨也没捞到,下葬的,只是一口装了方羿盔甲的空棺。
时间流逝,少年初成,这份悲痛俨然被时间消磨。卫匡业此时已是思想成熟的君王,广受天下苍生称赞。
“云舒,这次江南突发洪灾,崔大人赈灾功劳颇大,孤打算布些赏赐。”
他七年前拜云舒君为帝师,在大决断上,虽已有了主意,却还是习惯性地交代两句。
“崔大人行事果决,此次赈灾,他十日不到便治水退洪,搭建万所民屋,估计再有半月,灾民便都能安置下来了。年事虽高,思虑却不老,合为朝中标榜。”云舒君跪坐在一旁,柔声问,“大王想如何赏呢?”
“官位右迁至正二品,至于赏银么,先搁置不论。”
升官不赏银?
“臣疑惑。”
“崔大人心性高雅,向来视金银如流沙,只醉心丹青。孤打算从国库里挑一副给他,聊表心意。”
赏赐也是要对口味的,虽说千里鹅毛,礼轻情重,但这鹅毛也要送到人心坎上,方能加重情意。
“大王英明。”
卫匡业此时顿住,眼神掠过几分不自然,“嗯......那个,云舒。”
“臣在。”
卫匡业觉着脸上发烫,索性拿了一本奏折故作镇定地看,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说:
“礼部尚书昨日觐见,让孤早日立后,孤......想立你为后,你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倒计时………
第147章 大结局(中)
“礼部尚书昨日觐见, 让孤早日立后, 孤......想立你为后, 你觉得如何?”
云舒君听到这话,愣了一愣,随即恢复如常, “承蒙大王厚爱,臣已经有家室了。”
卫匡业的脸色一沉,放下奏折, “你年过而立却无妻无妾,何来家室?”
云舒君仍是浅浅笑着,“谁说家室一词,只能是女眷?”
脑中闪过某个乐呵呵傻乎乎的大块头, 云舒君心里漾开几圈涟漪。
卫匡业看着他唇边的笑, 只觉得刺眼,“既是男人,为何不能是孤......”
云舒君说话向来喜欢留几分余地,但情这一字,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没什么余地可说。
“在臣心中, 天上地下,只有他一个, 无人可替。”
只一句话,少年掩藏在心底的爱情萌芽便被扼杀了。但身为君王, 情绪向来不能显露于表。于是他压住落寞,最后,只扯了个君王惯有的宽容表情。
“这样......也好。”
卫匡业收回眸子,想着该如何去回复礼部尚书,他不想立后了。
“云舒,怎的这么久?”
宫门外,江仲远备了马车眼巴巴地望。
云舒君身后跟着两个太监,一个是贴身伺候卫匡业的太监首领,一个是那太监的徒弟。依照卫匡业的意思,每回云舒君出宫,他二人都要起身相送,美名曰:师徒情深。
今日,他没有立即打发这两人回去,而是走到江仲远跟前,抬手,帮他整理衣襟。
“好歹是在宫门口,穿着也不讲究些。”
话虽埋怨,语气却透着几分娇宠,仿佛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夫妻。
江仲远飞速瞄了那俩太监一眼,窃贼一般退了两步,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云舒,后面那两人是大王的心腹!”
云舒君似是有意而为,道:“那又如何?我对谁好,喜欢谁,触犯王法了么?”
“可,可可这传出去,大王的老师是断袖,怎么也对你的名声不好!”
“传就传罢,我可不在乎。”他一面把江仲远的衣襟打理好,一面轻声细语道,“传出去更好,省的受人惦记。”
江仲远云里雾里,“什么受人惦记?有人惦记你么云舒?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云舒君只徐徐抬眼,对上他的眸子,莞尔一笑,“不就是你么,傻子。”
华泱城一片祥和,原本的永定侯府改成了云宅,让云舒君住着。他心性清雅,住不了那么大的宅子,便上奏请卫匡业收回成命,只拨给他从前住的小院子便可,其他的部分,可改置成官府。卫匡业回绝了,他说,“方侯如今走了,住的地方该留着。孤没时间打理,云舒与方侯是故人,便请帮孤照看一二。”
云舒君点点头,允了。
江仲远武功不凡,受卫匡业器重,在军中得了个小将的官衔,无战事纷扰时,便在华泱城练兵。
茯苓和小旭的一双儿女十分淘气,七岁的哥哥经常在外面打人,行市得不得了,但是妹妹一哭,他便一下子怂了,只有轻声细语去哄。
大丫头和小八他们回了永安,在魏书黎父亲的教导下逐日显露出各自才华。尤其是小八,琴声空灵悦耳,已拜了天下第一的琴师风月子为师,遨游江湖。
所有人都以最舒适的状态活着,时而忙碌,时而悠闲,只在饭后茶间,有时会想起故人。想起那个雷厉风行的方羿,以及活蹦乱跳的安戈。
云舒君悠闲潇洒地在街上走着,江仲远乐呵着跟上去,陡然想起什么,加快脚步与他并行。
“哦对了,侯夫人刚刚来信了,让我们别忘了给还魂灯添油,七年之期马上就到了,万万出不得闪失。”
云舒君的脚步顿了顿,“好。”
珩域之境,平教之巅。
平教已在当日安戈的一声令下解散,现在,山顶偌大的殿宇只是一座空壳。
这地方阴冷,常年搜刮着凛凛寒风。其实珩域地势虽偏,但也是太阳能够照射的地方,不至于连呼吸都是凉的。江湖众说纷纭,猜测是平教常年练蛊阴气太重,或者教众死伤太大,生生用血泡出了几分阴间的寒气。
只有历代教主和大护法知晓,平教之所以阴冷,是因为其殿宇正下方,地下三丈,有一处庞大如宫殿的冰窖。
这冰窖原是用来养蛊的,安戈遣散平教之后,无蛊可养,这偌大的冰窖便空了下来。
七年了,安戈隔着一道青铜门,守着方羿的身体七年了。
当初,他纵身跳下落霞河,在辨不清方向的湍流中挣扎,拼尽最后一口气拉住方羿,便再没放手。
本以为他会同方羿一并死去,却不料再睁眼时,他反而在寒针的湖畔小屋。
屋内除了寒针,还有安戈的生父——安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