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73)
“那个......入乡随俗嘛,入乡随俗!”
天呐,他居然在情急之下憋出了一个成语!
封若书盯着他看了许久,他觉着,眼前的人与刚认识的时候相距甚远,分明长得一样,却完全是两个灵魂。但他将安戈的眉眼都细细打量,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无厘头的焦灼让他添了几分怒气。
“再入乡随俗也不是这个入法。你不清楚自己的身子,但也该处处谨慎,危险的地方莫再去,危险的人也莫再招惹。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遇到一个萨伦曼来救你的命。”
他一心一意牵挂安戈的伤势,却不知在慌忙之中,说漏了嘴。
安戈的脸色陡然一沉,侧首,敛眉,“不是......我这伤不是军医看好的么?”
封若书陡然一僵,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眼睛慌乱地左右看了看,垂首,沉默。
安戈心大归心大,但仅限于不在乎自身病痛愁绪,身旁之人的情绪变动,他还是很敏锐的。
啃梨的动作一停,语气降了三分温度:
“这跟那个萨伦曼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
封若书抿唇——果然,安戈不仅不记得失控的事,还不知道方羿为他生割下一块人肉。
“......没有,我,我是看你的眼睛没治好,所以心急。”
封若书在朝堂上是字句铿锵,面不改色的,活脱脱一只眼毒爪利的苍鹰。但在私下里,他却只是个学富五车的书生。
他仓促间扯了一个谎,但这样程度的谎言,是瞒不过安戈的。
安戈的眼神黯淡了一分,仿佛不甘心一般,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
封若书不敢看他的眼睛,虽然眼前的人看不见,但他仍觉得像被凌迟了一般,大概,说谎便是容易草木皆兵罢。
“千真万确,真的没有。”
一般人们撒谎的时候,怕对方不相信,会下意识加很多修饰词,或者一个意思讲两遍。
拿封若书来讲,如果他真没有隐瞒安戈,那么面对安戈的质问,他的回答应该只有“没有”二字。但他却加了前面的“千真万确”,这让本来对他还有三分信任的安戈,彻底洞悉了真相。
这是人撒谎时的下意识反应,若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是很难伪装出来的。
当年他在永安,可是把人心看得透透的,只是到了容国之后,施展的空间大大受限罢了。
至于封若书,在他心中这人一直是如清风翠竹般的,清高、优雅,从不骗人。如今他既然打定主意要隐瞒,甚至开口骗了他,也就意味着,他是不打算把真相告诉自己了。
那么,他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就行。”安戈卸下沉重的怀疑,脸上嘻嘻一笑,“我就知道军师人好,不会骗我。”
封若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这人,果然在小安面前就是一张白纸,说个假话都心惊肉跳。思忖着还是赶紧离开,莫暴露更多破绽。
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欲匆匆离去。
“营中还有些要事,我先回去处理了,小安你好好养着,莫要乱走。”
“哎哟你放心,活动范围保证就这一张床......哦对了!”
“怎么?”封若书脚下一顿。
安戈还是笑得天真无害,“我之前不小心弄坏了霍先锋一卷书,想给他道个歉来着。”
封若书见安戈的关注点不再是自己,心口又是一松,道:“霍邦他胸怀大度,不会与你计较。”
“那可不成,他不计较是他的事,但道歉是一定得去的。”
“但你现在行动不便,要不......”封若书想了想,“要不我叫他过来,你就别特意跑一趟了。”
“啊?”安戈嘴上担忧,心里却乐开了花,“军师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会不会耽误你啊?”
封若书将他拉到床边坐下,柔声道:“不会,我们的营房挨得近,我回去也正好顺路。”
这话正中安戈下怀,爽朗一笑,道:“那就麻烦你啦!”
封若书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去,还体贴地将房门掩好,免得寒风吹进去,冻坏了房中人的身子。
吱哑——
木门传来低微且仓促的声音,安戈脸上的笑终于渐渐收拢,眼眸一虚,神色狡黠。
夜幕四合,白天靠着太阳残存的温度骤然消弭,静,且冷。
方羿在萨伦曼的营房谈了许久,收到卫临寰从华泱传来的紧急卷轴之后,终于调整好新一轮的作战方针。
简单些说,蛮疆内部发生了一次巨大的政变,摩氏家族狼子野心,纂权夺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将萨伦曼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囹圄之中。再然后,得到蛮疆的江山已经满足不了贪婪之心,还欲想从容国撕下一块肉来。
于是,便也有了之前的漠阳城大屠杀。
而萨伦曼此行逃脱出来的目的,便是请求容国发兵,擒拿摩氏家族,还蛮疆子民一片和平。
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摩耶现在大权在握,蛮疆兵多将广,若要正面攻打,容国的伤亡自然也少不了。
也就是说,忙,不能白帮。
卫临寰也不是吃素的,卷轴上当即便提了一个条件。虽只有一个,却也能让萨伦曼肉痛许久——功成之后,蛮疆南部的五座商贸大城,归入容国。
那五座大城,是蛮疆富饶地区的一块宝,也是蛮疆抵御外敌的第一道防线。若真国界线一拉,归入容国土地,那么日后蛮疆的白盐、布匹这些商物,便由出口转为进口,国库消耗剧增。
“容王这是看准了孤没法子拒绝,所以才狮子大开口阿......”
方羿对此只淡淡一笑,“大王若是觉得欠妥,条件可以再谈。”
萨伦曼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再谈?恐怕只会越谈越多罢?”
方羿无害地耸了耸肩,“或许吧。”
“五城就五城吧,只要我蛮疆先祖基业不落入乱臣贼子之手,倒也值得。”
国贼当前,萨伦曼即便一千个舍不得,也别无他法。随即在羊皮卷上写下缔结条约,交与方羿。安戈与方羿救了他,他便把他们看做朋友,还许下承诺,待他大权回归那日,定要请二人痛饮一回蛮疆特产的洛河酿,不醉不归。
明月正好,二人说着说着,便走到屋外散步。
方羿的嘴唇仍旧惨白如纸,自从在手臂取了一块肉之后,他的身子便虚了很多。昨日出门去审阅士兵练武,吹了一会儿寒风,周身竟开始发热。
不过还好,温度不高,跟萨伦曼的谈判也进行得很顺利。
只是......尚有心事郁结。
“我还有一事,一直未有请教大王。”
“国事?”
“私事。”
萨伦曼顿了顿,“跟那个人有关?”
那个人,指的是安戈。
方羿敛眉,点头,“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莫”小可爱的地雷~
第81章 矛盾(二)
“跟那个人有关?”
那个人, 指的是安戈。
方羿点头, “不错。”
萨伦曼看出方羿对安戈的感情不一般, 不过么,这两人都是他的朋友,太细枝末节的牵绊问多了不合适, 于是便道:
“可以,如果我知道的话。”
方羿的脸色凝重,事实上, 这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西施咒向来在珩域国流兴,大王统率蛮疆,何以对它如此了解?”
萨伦曼听后, 鄙夷地哼了一声, “流兴?西施咒原本就是蛮疆研弄出来的,黑胡子巫师当年盗窃了成品,一路潜逃去了珩域。鸡鸣狗盗之辈,还竟敢妄称天数?”
黑胡子巫师是蛮疆的罪人,萨伦曼提起便是一肚子怒火,但是骂着骂着, 他又想起凭他现在这样的本事, 对安戈的眼睛却无能为力,于是脸上堆了几分赧色, 又道:“不过么,黑胡子巫师将咒书咒语那些统统偷了, 现在我也只能凭记忆,会一些普通的门道。”
方羿别有所思,一双眼睛沉得宛如深渊,“也就是说,彻底解除西施咒,还是得找珩域人......”
“当务之急,是把他的眼睛治好。”
“大王放心,我已拜托了我一位朋友,不日便到。”
他与萨伦曼又寒暄了几句,想着安戈约莫快要睡了,便收拾好满面愁容,赶回自家营房。
只是不料,迎接他的,却是某人的三丈怒火。
碳炉里的通心碳正烧得通红,时不时发出“噗”的一声,几颗破碎的火星子便夺炉而出,顺着热气缓缓腾升,直到自身的热量抵不住上方的冷空气,橙红的星火才逐渐熄灭。
军队的营房不比永定侯府的宽敞耐寒,搭建时为了省材高效,房屋的高度便要矮一截。不过这也并非全无好处,譬如在寒寒冬季,矮小紧凑的房屋会比空旷的那些要暖和许多。
方羿推开门的时候,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像往常一样弹了弹斗篷上粘的碎雪,再解开布绳,右手拎着往门外用力甩了两下,确定雪水都去得七七八八了,再跨进门槛。
“还没睡么?”
他看了眼床边坐得笔直的人,接着将斗篷挂上衣架。
安戈听着他“嚓嚓”的脚步声,没有焦距的眼睛恍若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整个人宛如一尊冰雕。
“猴哥,最近你很照顾我。”
声音亦没有起伏,仿佛与之前活蹦乱跳的不是同一人。
平滑如镜的寒冷冰面,覆盖的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
方羿的衣裳解到一半,察觉到这人异样,停了手下的动作,定定看着安戈,企图从死水般的表情里读出什么——隐忍,他在忍什么?
“你怎么了?”
安戈竭力控制着怒火,他早该发现不对,他这几日老闻见方羿身上不正常的药味,每每问起时,方羿便搪塞两句,再调转话头说到吃食,他便没心没肺地不多想了。
膝盖上的拳头紧了紧,他道:“之前咱们约定的,是我伺候你三个月才能走。现在我眼睛看不见,日子还是重新算一下吧。”
方羿的脸上闪过不悦——这是他最厌恶的话题。
于是草草了解,娴熟地摘下护腕,道:“这个不急,先治好眼睛再说。”
安戈咬了咬后槽牙,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好,那咱们说一点儿急的——我是怎么醒的?谁治的我?用的什么药?”
方羿的动作又是一顿,不露马脚道:“部队里有军医,药方不在我这儿,你若是想要,明日我派人去拿。”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千千万万个谎去圆。他这几日为了瞒着安戈,早就熟能生巧,借口说辞皆是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