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8)
安戈一门心思啃水桃,“那她很厉害啊,三言两语就把母后哄好了。”
太后对安如意一直很满意,“如意丫头饱读诗书,又重情重义,六国之内,仰慕她的人能从未国排到终南海。”
安戈虽不知终南海在哪里,但隐约觉得很远,“那怪不得王后喜欢她不喜欢我了。”
太后的脸色冷了冷,如被刮了逆鳞般,微怒道:“王后不喜欢的人多了去,凡是与他儿子竞争王位的公子,她通通视为眼中钉,你并非第一个,也并非唯一一个。现如今,大王宠你,她虽气不过,倒也不能真把你怎样。不过,你自己也需多加小心。”
安戈把水桃啃完,又去拿梨,“哎呀没事没事,反正每次都是她气得发病,我啥事儿没有。”
太后语重心长地拉过安戈的手,终于说到了正题:“话虽这么说,但过节多了对你仍是不好。她好歹是一国之母,后家在朝廷的势力又大,你是大王册封的九公子,日后难免要与他们打交道。故而你以后也得注意言行,不要动不动就溜出宫,多在宫里陪陪哀家。”
安戈听着这些利害交替就头大,很是不愿,“不出宫我真的会憋死!”
太后思忖片刻,打算用个小计谋,若有所指道:“哀家听闻,你喜欢收藏古玩?”
安戈啃梨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喜欢收集古玩没错,不过是打算以后逃出宫,卖来做盘缠的。现下才刚进宫,几百双眼睛盯着,想跑也跑不了。他之前虽时不时溜出宫,但后面有什么人跟着,几个人跟着,安戈都十分清楚。
故而,得先用障眼法镇住宫里的人,再趁其不注意,溜之大吉!
只是,他以为收集古玩就他自个儿知道,没想消息居然都传到太后那儿去了。咦,安戈的心尖发颤,看来,王宫的人真是有点可怕。
太后以为他只是没见过那些玩意儿,觉着新鲜,便摘下头上的金钗,道:“若你答应哀家一个月不出宫,哀家就把这金钗赐给你。”
对于金疙瘩,安戈向来没有抵抗力,眼睛金光忽闪忽闪,一口气答应:“没问题!”
只是太后发了愁——刚送出去支檀木簪,又要送出去支金钗,长此以往,棺材本都要赔进去了。
容国,都城“华泱”外下着瓢泼大雨,钢珠大的雨点砸到地上,溅起一片水花,模糊了本就暗沉的视野。远远看去,倒像罩了一层薄幕。
一辆车轼嵌着金镶玉的精贵马车蓦然在路边停下,马儿似是不满这暴雨,甩头打了两声响鼻。车厢内的主人掀开车帘,看了眼车外冒雨前行的蓝衣男子,遥声问道:
“可是国师封若书?”
那男子闻声抬头,待在朦胧的雨雾中看清来人,欣喜道:“方侯爷!”
方羿让浑身湿透的封若书上了车,取出暗格里的干毛巾递过去。
封若书浑身湿透,水蓝色的衣裳紧紧贴着身子,用发冠束好的青丝也垂落而下,遮住了那双温和的眼眸。这狼狈模样,与平日吟诗作赋的封若书截然不同。
他朝方羿行了礼,局促地接过毛巾,垂眼看了看自家糊满泥水的靴子和洁净的车毯,神情微赧,道:“下官周身泥泞,恐脏了侯爷的车辇。不如侯爷借下官一把伞,下官自行回府,隔日再将伞亲自送与侯爷府上。”
方羿盯着贴在封若书脸颊上的一缕濡发,道:“不妨事,这毯子早想换了,今日恰好借了国师名义,置一条更好的。”
封若书不喜占人便宜,他垂首,思忖了个法子补偿,道:“既如此,下官刚得了一条玳域的软羊毛毯,不日定亲自送到侯爷府上,权当今日解困的谢礼。”
方羿没打算推拒,因为送东西便意味着可以再见一面,这正中他下怀,于是欣然接受,“那便有劳你跑一趟。”
封若书又想起什么,脸上添了赧色,道:“还有......上次醉酒失态,弄脏的侯爷的衣物,下官也洗好了,彼时一并送去。”
方羿想起那日情景,嘴角久违地扬了扬,道:“本侯直以为国师是陌上的如玉公子,不料酒醉之后,竟还有些小孩子脾气。”
封若书眸中羞愧,“委实让侯爷见笑了。”
季节刚入秋,温度渐凉,他的衣裳被雨水湿透,虽极力抑制,但也时不时蹦出一个寒颤。
方羿将披风解了披在他身上,调笑道:“倒没什么大碍,无非是对本侯说一些儿女情长的话罢了。花容月下,海誓山盟,国师腹中的诗词,自然是比戏文里的多得多。不过么.....”
他话锋一转,又道,“往日行事万分谨慎的国师,陡然间那样直白,可是有中意之人了?”
正在赶车的江仲远听到这句别有用心的问话,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继续赶车。
封若书也不打算隐瞒,嘴角微甜,道:“不瞒侯爷,下官已然与未国的长公主安如意,互定了终身。”
方羿的眉峰一冷,“安如意?”
封若书没有发现对方脸上的异样,拢紧了披风,道:“正是。”
“安如意倒算是倾国倾城,不过传言与她有情的那些人中,好像并没有国师。”
“三夫成市虎,传言本就只是传言,不可轻信。此前下官去过未国,将传家宝玉送与如意,她已然接受了。”
方羿沉下了脸色,冷冷道:“国师重情义,但也需保存理智才是。如今容国与未国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联姻的地步。”
封若书想着安如意心里就泛甜,笑道:“侯爷言重了,正是因为还未联姻,此事才有推进的可能。下官已经与大王商议,大王也答应了,婚书不日便送到未王宫。”
“是么?”方羿的拳头在袖子里越来越紧。
“千真万确。侯爷对下官仁厚,届时一定请侯爷共饮喜酒。”
方羿顿了顿,陡然用力掰过他的肩膀。
封若书被这举动吓了一跳,“侯,侯爷?”
方羿眼神真挚,道:“若本侯说,对国师倾心已久,国师会考虑退婚么?”
封若书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方羿又道:“本侯对国师的心意,一如你对未国公主,国师会考虑退婚么?”
封若书怔了许久才回过神,仓皇道:“侯爷大抵是在说笑。”
方羿抓着他不放,“本侯对你的每一个字,都不曾说笑。”
封若书垂眸,一股气在胸口缠绕了许久才舒开,对车外的江仲远道:“停车。”
江仲远也未多问,他内力好,方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得都进了耳朵。于是缓缓收紧缰绳,停下马车。
封若书将凉透了的披风解下,叠好之后还给方羿,“下官待如意之心,便如同十五明月,不容半分杂质。侯爷方才的话,下官只当刮了阵风,还望侯爷日后莫要再提无妄之言。同朝为官时,你我还是幕僚,也只是幕僚。谢过侯爷今日收留之好意,下官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语罢,也不管暴雨如珠,推开车门便走。头也不回,蓝色的纤瘦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雨帘之间。
右半边车门被风刮得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吱呀吱呀”十分刺耳。
方羿维持跪坐的姿势一动不动,那披风上的绒毛仿佛要被他盯穿一个孔。猛然一阵风刮过,将雨水吹进车门,啪嗒濡湿了那块布料。
江仲远见迟迟没有动静,便问道:“侯爷,可要打道回府?”
方羿从沉思中抽身而出,眼神倏地坚定,道:
“仲远,本侯要当一回夺人所好的小人了。”
骤雨连连,门前的石阶被冲刷得干净,露出原本的淡青纹路,瞧着有些苦涩。
五日之后,容国永定侯要与未国长公主和亲的消息传遍了天下,掀起不少风雨。
“啥?安如意自尽了!”安戈左右手各一只鸭腿,惊吓地从饭桌上跳起来。
报信的太监急得跺脚,道:“千真万确,就在长公主的寝宫。现下大王,太后娘娘和王后娘娘通通都赶过去了!”
“那大夫呢?不是我是说太医,有没有叫太医!”
“整个太医院都去了,奴才刚过来的时候,说是性命抢救回来了,但是长公主还未苏醒。”
安戈把鸭腿啪嗒扔进盘子,在衣袍上胡乱擦了擦手,“咱们去看看!”
安戈随小太监赶到的时候,王后正对着安如意的床铺抹眼泪,太后和安胄在外室谈话,语气并不怎么好。安戈这人最爱八卦,于是撅着屁股趴在墙角偷听。
屋内,太后把手肘搁在矮桌上,脸色阴沉,“虽说婚约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王应该有个分寸,如意丫头怎么说也是未国的长公主,走和亲之路,实在有失身份。”
安胄的眉毛拧成一团,“容国这次来势汹涌,用两国贸易威胁,未国的盐和丝绸常年都向容国进买,若断此路,未国百姓无以生计。孤推脱不了。”
太后脸上的皱纹深了几分,“国家大事,利弊赢害的确事关重大,但和亲不成断然有其他方法补救,再不济,未国公主也并非只有如意一个。”
安胄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母后说的这些,孤已然与容国使节谈过。但对方不肯退让,何况,两国联姻史无前例,如意此行定然名留青史,并非恶事。”
太后见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啪的一拍桌,“那丫头重情义,怎可能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这回是菩萨保佑,救回一条命,下次,大王还能保证她的性命吗!”
安胄看了眼那只青筋突兀的苍老的手背,望向太后,话里多了几分讽刺:“在家国大业面前,儿女情长不值一提。这也是当初母后逼孤立新王后时说的话,孤认为,现在同样适用。”
太后一时语凝,安胄对先王后痴心一片,但新王后的娘家手握重权,迫不得已得用亲事拉拢,勉强算个一家人。
安胄当时千般不愿,也是太后亲口劝说的,这件事,算是她对不起安胄,不过也委实出于无奈。放到今时今日,没想到反而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沉默好半晌挤出一句:
“男子跟女子怎能相比?”
安胄悠悠起身,没了耐性,道:“一样也好,不同也罢。这件事母后不必操心,那永定侯年轻有为,也尚未娶妻,身份不比如意低。这场联姻谁是获益方,不到最后也不可知。”
偷偷扒在窗口窃听的安戈一头雾水,戳了戳旁边的小太监,“安如意为什么要嫁给一个猴子?”
小太监苦笑,轻声道:“不是猴子,是永定侯。‘侯’就是一个很高的身份,比朝里的大臣高,但是比君王低。咱们未国小,没有侯,容国可是有四个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