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58)
彼时方羿不懂,只嫌她啰嗦,现在回想起来,倒也明白了。汤里煮的不仅是面,还有熬了无数通宵只为他着想的母亲的心,一样东西只要盛了真情真义,即便再朴再素,也是有万千重量的。
方羿收回飘到远处的回忆,心中柔软的那块地方越发的温柔,他沉吟了片刻,意味深长地问怀中之人:
“你这么远来找我,有话跟我说么?”
安戈咬了咬下唇,心里怦怦道:“有的。”
方羿放柔了声音,心中甜蜜更甚:“你说,我听着。”
安戈从他怀中转身,与他面对面相望,虽然他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但是这样,起码显得接下来的话很郑重。
“我这话放心里许久了,今天再不跟你讲,我,我会憋死的!”
他很是紧张。
方羿难得如此有耐性,不催也不怒,只满心期许地等着。
“嗯。”
安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酝酿好了情感,将之前在心里绕得百转千回的话一咕噜都说了出来:
“咱们之前说的离亲书的约定,你可不能忘了。约好的条件是我伺候你九十天,但是咱们分开了二十天,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二十天就不算进去了。不过之前在侯府的那十九天你可不能赖账,这样下来,我再伺候你七十一天,七十一天过后,你就得写离亲书给我了,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咱们可是击掌鸣过誓的,你身为花果山的猴大王,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一句接一句地说,方羿的脸色一茬接一茬地阴。末了整张脸都成了青黑色,却碍于烛光晦朔,本该磅礴如发怒蛟龙的气势降了十万八千层。
“你,可以不说话。”
他打断还在侃侃而谈的某人。
安戈听出话语里的微怒,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不是你让我说的么?”
方羿气不打一处来,圈住某人的手臂一下子收紧,两人面对着面,距离只剩一张薄纸,彼此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千里迢迢赶来,冒着说不定下一刻就被乱刀乱箭中伤的危险,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对啊。”
安戈理所当然地说着,见他不高兴,又补充道:
“咱们现在的关系跟麻絮一样扯都扯不清,这不早日解脱,对咱俩都好嘛?”
这话宛如一把尖刀插进方羿心口,他顿了许久,喃喃道:“对你而言,我是束缚么?”
这话破天荒有一股脆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安戈还是很敏感地抓到了。
于是放慢了语速,谨慎问道:
“猴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咱之前不都说好了嘛?我这只是照着约定做事,你打仗来了,我也跟过来,没做啥不规不矩的事呀。”
方羿被他气得胃疼,偏偏这回小夜叉没有咋咋呼呼地上房揭瓦,他还不好发作,于是只道:
“嗯,没有不规矩。所以你莫再说话,我要睡了。”
安戈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瘪了一下嘴——反正这猴子没有拒绝,就当他答应了吧。
哼,还有七十一天,他就彻底解脱了!
豪迈地在心中吼了一通,激昂过后,却觉得很是空荡,有种怅然若失的无奈感。
七十一天......并不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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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将蛮疆逐出了漠阳城,容军士气大涨,连清晨操练的呐喊也多了几分底气。
晨练向来是由霍邦带的,他的功夫硬,招式狠,又在攻打漠阳城时大展身手,一柄大月弯刀砍下守将的头颅,所向无敌。故而,军中对他无一不服。每日操练时,皆是他在台上打,众兵在台下跟。一式结束后,他便下台查看,将那些拳脚不到位的揪出来踢两脚,纠正之后才做下一式。
这日清晨,霍邦为了督促兵将练武,便放出豪言:谁若能赤手空拳打赢他,他常用的那柄大月弯刀便归谁。
皆说宝刀配英雄,七尺男儿满腔热血,自然神往那柄久经沙场的宝刀。不过碍于霍邦超群的武艺,指不定拳脚无眼时便伤筋动骨,故而,真敢上台较量的人终也将将四十几个。
一对一,单打独斗,今儿上午便能有结果。
“猴哥,阵仗这么大,霍先锋应付得过来么?”
安戈听说有热闹看,便屁颠屁颠跟着方羿过去。他怕冷,寻常火头军的军服并不足以抗寒,还好方羿营帐里的东西多,借他一件中衣。虽然裹得像头熊行动迟缓,却好歹暖和许多,不用靠蹦跳蹲起来维持体温。
方羿今日仍是穿着玄血铠甲,黑色的甲片嵌在身上有如龙鳞一般,走路也带着清脆低调的响动,“他的武功不错,军中的能者也不少。若一个接着一个打,到后期体力难免跟不上......嗯,不好说。”
安戈见识过霍邦的武功,拳头如疾风,腿功如闪电,且有力拔千钧的气力,这样的人,怎会有匹敌抗衡的对手?
“那万一霍先锋输了,他的刀不就要给人家了?这种不好说不确定的事,他怎么就押上自家的心肝了?”
“所以,为了那把刀,他会拼全力,打擂之人也会拼全力,这样,擂台才有看头。”
安戈对这霍邦十分有好感,或者说,他对这一类武艺超群且话不多的人印象都不错——毕竟前一晚他只送了方羿一个人的饭,让这一顿能吃四斗米的壮汉空落落地望着,人家也没多说什么,只一个人认命着回帐。
擂台四周围满了人,不少士兵脱了上身的衣裳抡在半空甩圈,振臂高呼。呐喊声浩浩荡荡,大有席卷千军的气势,混着翻滚旌旗的冬风,震透半边天。
“我觉得霍先锋人不错,肯定能赢。”安戈在胸口竖起小拳头,自己跟自己打赌。
方羿收回正观战的眼神,波澜无奇的面容闪过一丝不悦,“不错?如何不错?”
安戈将手指在下巴上摩擦,仿佛衙门破案的捕快一本正经地点评,“武功很好啊,而且人也生得俊,一看便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这要是搁在华泱,铁定一群小姑娘围在后头追。”
方羿发觉,这小夜叉评价他人时,总有一箩筐的好词儿,甚至还能用上“顶天立地”这种成语。落到自己头上,便是......唉,不提也罢。
不能攀比,这种无厘头的幼稚思想,只是满足黄毛小子的虚荣心的,他方大侯爷不需要。
“霍邦的武功确实不错,但说话做事一根筋,缺乏谋略。”
方羿义正言辞地说着,他没有攀比,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嗯,实话实说。
安戈盯着擂台的眼睛闪闪发亮,对不到半刻钟却已经打败十四个人的霍邦钦佩不已。
“谋略什么的,交给军师就好了。霍先锋负责在前面冲杀,肯定没有一个人能阻拦。这样的人打仗,光往阵前一站,就把对面吓倒一大片了。”
方羿更加不悦,“比起武功盖世者,文武兼备之人带军,仿佛才能百战不殆。”
比如,他方大侯爷。
安戈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不耐烦地挥手,草草终结这没什么意义,还打扰他看比武的话题。
“好了好了,你说的对。”
方羿吃了瘪,不情不愿地住了嘴,胸口的醋坛子翻了个彻底。
冬季的太阳虽无甚温度,但与风雪交加的气候相比,已算是不可多得的恩赐。
彼时接近晌午,擂台上仍打得如日中天,霍邦终归还是不负众望,用五十招的功夫胜了最后一人。
一场热血腾腾的擂台戏也盖棺论定,事实证明,霍邦仍是名遍三军的霍邦,所向无敌。落败的兵将瞧着又回到霍邦手中的大月弯刀,暗道一定要回去勤加练武,下一次将宝贝夺过来。
此时,某个士兵眼尖,瞧见了不远处的方羿。趁着热血的劲头还没过去,带人纷纷起哄,让霍邦和方羿来一场,好让大伙长两番见识。
“将军,咱都还没见过您的真功夫,露两手呗!”
一人开了口,就有千千万万的人应和,一窝蜂涌上来就要把方羿请上擂台。
安戈对此却很是担忧,在人群中忙拉着方羿的披风往后退。
方羿茫然,“怎么了?”
安戈煞有介事地说:“猴哥,别了吧,霍先锋这么能打,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本打算拒绝的方羿听到这话,胸口竟燃了斗志,腮帮一紧,道:
“你觉得,我的武功不如他?”
安戈觉着奇怪——他好心好意关心这人呢,怎么就臭了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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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温度稍稍升了几许,原本旌旗上的冰碴也尽数化了,顺着疾风的劲道翻滚,声响较之前轻快了不少。
“将军,您......真愿意跟末将切磋吗?”
霍邦不可置信地瞧着方羿,眼中谨慎又欣喜,生怕这又是执念成魔的梦境。
方羿不想占便宜,徐徐褪了铠甲和头盔,只将腕带缠紧了一些。
“嗯。”
对面的人亦转了转手腕,善意警告道:“那将军可得小心,霍邦已不是四年前的霍邦了。”
四年前,他与方羿比过一次,五十招不到便败下阵来。他虽气恼却也心服口服,之后便一直苦心勤练,功力大增。
“你若没有长进,我也不会动手。”
方羿走上擂台,想着对方的体力所剩无几,也不投机取巧,徐徐将左手负在身后,缓缓抬手右手,道:“公允起见,我单手。”
“哈哈哈!”
霍邦仰头大笑,声音在广阔的擂台转了几个圈,道:“将军这是在小看末将?要知道适才比武夺刀,并未耗我多少体力,再打一天一夜都不成问题。何况......”
他活动了两下拳头,握在一处又松开,骨节之间咯咯作响,又道:“何况将军单手,若末将侥幸赢了去,说出去也不甚光彩。”
方羿目测了霍邦守擂的整个过程,显然察觉到他的速度逐步减慢,解决最后一个对手花的时间,是第一个的两倍。
“你所剩的体力,有一半么?”
霍邦权衡了一下,道:“大差不差。”
方羿浅浅勾唇,仍旧维持着负手的姿势,“既如此,你出一半力,我也出一半力,何来‘小看’一说?”
霍邦想了想,眉头一松,“这样的话......”
他两腿一前一后站着,后腿微曲,前面那脚在身侧旋了一个四分之一的小圈,重心缓缓下压,气沉丹田,长满厚茧的手缓缓抬起,道:
“请将军赐教。”
霎时间,狂风骤疾,台阶上的小石子也跟着滚了下去。
安戈跟着千百个兵将一同观望着,心里咚咚作响。他是没亲眼见过方羿真正的功夫的,从前方羿出手的时候,要么他是晕过去不省人事,要么便是方羿被下毒不能使出全力。故而,他对这猴子唯一的印象就只是某个傲视众生的金孔雀,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