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91)
郭文成在她面前站定,在沉默许久之后,说道:
“林郡尉,杨督军死了。”
林傲雪猛地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郭文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后摇了摇头,没与林傲雪多说什么,只道:
“当初在京城,我对不起你。”
他心里的愧疚和痛苦几乎要将他折磨到疯狂,人心似海,他对北辰隆一直忠心耿耿,没想到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连杨近都死了,北辰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呢?
他之所以来找林傲雪,向她道歉,是因为当初他们同去京城的时候,他曾因为林傲雪和宗亲王府走得近些,怕她被宗亲王蛊惑,偏离了自己的路子,对北辰隆不忠。
而今想起来,郭文成只想自嘲苦笑,他自己愚忠便罢了,不仅拖累了杨近,还牵连了林傲雪,或者,林傲雪当初若有机会直接留在京城,反而不会在泥潭中陷得那么深,直至,再也无法抽身。
郭文成说完这句话后,便在林傲雪莫名的目光中转身走了。
林傲雪不明就里,懵懵懂懂地回到自己的营帐里,连刚刚见了云烟的欢悦都淡了下去,她闭上眼睛思量郭文成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以及近日邢北关内越加诡异的现状。
她只得一个郡尉,军中重要的会议她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故而也没有接到杨近秘密出关的通知,她还以为,杨近郭文成等将都是随军出战,再一同撤回,明明是战况大好的一次突袭,为什么回来之后,竟得到了杨近战死沙场的消息?
但她对前段时间的圣旨一事有所耳闻,此时将所有消息联系起来,心里也隐隐有了几分猜想。
杨近与她是有恩的,她初入军营之时,多是杨近在照看她,给她提供各种帮助,她跟随杨近的队伍出战也不是一回两回,她深知杨近此人拥有一颗忧国忧民的良善心肠,当初永安事变,杨近见到永安的惨状,竟跪地痛哭,那时林傲雪便知道,杨近是个好人。
他很好,很善良,正因为此,他迟早会与北辰隆生隙,死在北辰隆手上。
林傲雪有所预料,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她长声一叹,终究只摇了摇头,心里有遗憾之情涌动,但她却并不能为此做些什么。
杨近死了,邢北关又少了一个好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勉强只晚了一个小时,我尽力了,总算可以安心去睡回笼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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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请命
林傲雪和那些明哲保身的将领并无不同,若不涉及自身安危, 她也愿意支持郭文成和杨近, 这并不是因为她信任北辰隆, 相反, 正是因为她对北辰隆的疑心极度了解, 所以她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让北辰隆抓到把柄。
即便她此刻依旧是同情郭文成的,但她也要从这一刻开始, 彻底与郭文成划清界限,只有如此, 才能让她不被北辰隆怀疑, 越是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越要显得冷血无情。
现实在很多时候都显得非常残酷, 不论是杨近的死,郭文成的痛,还是林傲雪此时, 明知是北辰隆的过错,她却不得不站在北辰隆这一边, 违心地与郭文成疏远, 都是源自残酷的现实,身在局中的他们, 根本无法反抗。
林傲雪心中有些悲痛,夜里辗转难眠,迷迷糊糊熬到天亮,被营地里的擂鼓声叫了起来。
一大早, 她听着帐外的擂鼓声,迷迷糊糊地起身穿好衣裳,走出营帐,刚掀开门帘,便见一队人马匆匆自跟前跑过,面色惶急,看起来似有大事发生。
这样的一幕似曾相识,林傲雪眉头皱起,面露疑惑,她想起前段时间五皇子遇刺那一天,军营中也像眼前这般慌乱,而今天的情况显然更加复杂,连她帐外的卫兵都不见了踪迹。明明关外敌军已经被他们逼退,不至于这么快又来攻城,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些兵行事如此匆忙?
林傲雪拉紧了衣襟,快步走出营帐,随手拉住一个疾行的士卒,问道:
“你们此去何事?”
此人见拦路之人是林傲雪,忙唤了一声“林郡尉”,随后面露惊慌地说道:
“林郡尉!将军遇刺了!”
林傲雪眉头一皱,脸色肃然,一把抓住此人的衣领,冷声问道:
“你将话说清楚!将军怎会遇刺?他受伤了吗?!”
此刻战事未起,北辰隆在关外迎战蛮兵的时候都没有遇刺,又怎会在关内突然遇刺?难道是因为北辰军大败蛮兵,让蛮兵心中生出危机之感,所以发动了他们藏在邢北关内的暗线,想除掉北辰隆?
这个想法一起来,很快就被林傲雪自己摇头否定了,如果蛮族真的有本事将眼线安插到北辰隆身边,他们何故要耗费那么大的周折,举兵进犯,一开始就刺杀北辰隆,不是更能明了局势,控制战争走向吗?
所以,刺杀北辰隆的人,应该不是蛮族所派。
这士兵对具体情况也知之不详,但林傲雪问起,他不敢不答,便道:
“回林郡尉的话,大将军是被郭将军行刺的!郭将军今晨持刀闯入大将军的营帐,直接动手,大将军是否受伤小的并不清楚,但郭将军已经被扣押下来,正听候发落。”
待这士卒说完,林傲雪怒目圆睁,眼里的震惊完全无法遮掩,她诧异极了,没想到郭文成会直接闯进北辰隆的军帐,杨近的死对他的冲击很大,但却没有改变他迂直的秉性,他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也不能忍受北辰隆的阴险,所以竟选择用最愚蠢的方式,想直接了断北辰隆的性命。
但北辰隆为将多年,自身武功很不寻常,且他生来多疑,警惕之心极重,以郭文成的能力,又有北辰隆提前防备,其人性命如何能轻易了结?他多半是在逼郭文成造反,而郭文成的行动,正中北辰隆的下怀。
林傲雪松开那士卒的衣领,示意他跟上队伍,而她自己的脸色则阴阴晴晴,起伏不定。
良久后,她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昨日杨近刚死,今日郭文成便按捺不住自己去送人头。昨夜她还在为要与郭文成划清界限的决定而愧疚,岂料今日事态的发展就叫她不得不直接与郭文成反目,再也不要有半点牵扯。
愚蠢。
除此之外,林傲雪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郭文成此次的行动。
她放走那士卒之后,自己则转身回到营帐里,对后续之事不再过问。
身在军营中,就算她不主动去问,消息也会自然而然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很快,北辰隆遇刺,郭文成被擒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邢北关,郭文成被北辰隆的亲卫押送到营地内的刑台,于众目睽睽之中,北辰隆亲自宣读了郭文成的罪状,旋即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郭文成身首异处。
林傲雪也和众多兵将一样,排在队伍之中,神态哀戚,却沉默着,不发一言。
杨近死了,郭文成也死了,短短两天,这两个曾在邢北关抛头颅,洒热血的猛将死得惨淡,甚至在死后,也无人再敢提及,在战争和权势面前,一个人的性命显得如此脆弱,微不足道。
林傲雪的眼神中包藏了一摸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淹没在茫茫人海,将那愧疚和惋惜的疼痛,深深埋藏起来,不叫任何人发现。
郭文成的死一文不值,没有杨近辅佐的郭文成,如同一个只会闷头厮杀的莽夫,不攻心计,不思筹谋,又如何会是北辰隆的对手?北辰隆要杀他,轻易拿捏他的软肋,让他发疯发狂。
北辰隆杀死郭文成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神情冷肃,一点旁的情绪也无,仿佛郭文成此前十余年的效忠皆是一纸空谈。待那一刀落下,他冷漠的视线甚至朝那滚下刑台的脑袋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转身走回自己的营长之中。
屏风后始终未曾露面的军师难得主动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低沉:
“朝中有新的动向。”
北辰隆刚在案前坐下,手里毛笔还未蘸墨,忽而听军师如此一说,他冷静地拧了拧眉,问道:
“有何异动?”
军师沉吟片刻,而后回答:
“杨督军战前两日向朝中秘密发了一封急报,由暗探快马加鞭送到宜平,再经由飞鹰传回京城,陛下已经得到关内消息,定论将军心有反意,不再执着请将军进京,陛下意图与关外蛮人讲和,待压下战事,再出兵讨伐将军。”
听军师一席话,北辰隆唇角一勾,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他眼中寒芒冷厉,笑道:
“不愧是本将此前多加信任的左膀右臂,即便本将让他去死,他也要在死前摆本将一道。”
他提笔蘸了墨,在面前白纸上大书一个“反”字,旋即冷笑起来:
“既赶着要让本将造反,那本将,便反了他,他能奈我何?”
北辰隆话音刚落,帐外立即有人高喝一声:
“报告将军!五皇子遇刺,性命垂危!”
北辰隆甚至并未抬眼,五皇子是皇帝自己送到边关来的,现在被人当做策反皇帝和北辰隆的棋子,他一死,北辰隆和皇帝之间再无和谈的可能。
但即便北辰博不遇刺,因为杨近那一封密信,北辰隆与皇帝之间间隙已成,皇帝想要北辰隆的命,北辰隆还哪里来的闲心去理会北辰博的死活,他脸上半点波动也没有,只道:
“云医师过去了吗?”
他没像上次一样火急火燎地赶去确认北辰博的生死,形容淡漠地询问来报卫兵。那卫兵显然没有预料到北辰隆竟然是这个反应,他愣了一下,而后才道:
“云医师已赶去相救,言道恐怕只能吊着一口气,拖上十余日。”
北辰隆脸上没有太多意外,他点了点头:
“那刺客抓到了没有?”
“此番与上回一样,刺客刚被擒拿就服毒自尽了。”
闻言,北辰隆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之色,想着这两次刺杀的人马会否是同一批人,而后又问:
“现在知道此事的人有多少?”
卫兵一脸困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
“除云医师之外,就只得在帐外执勤的百余卫兵知晓此事。”
闻言,北辰隆眼中神光一寒,冷然道:
“既如此,下令封口,若谁敢走漏半点风声,你们都提头来见!”
卫兵吓了一跳,忙俯首跪地,仓皇言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说完,北辰隆摆手让他退下,而后又对屏风后的军师说道:
“军师,我若反帝,有几成胜算?”
军师沉吟片刻后言:
“此事背后,多半是宗亲王搅风搅雨,皇帝谋略不足,多向丞相与宗亲王讨教,将军手握重兵,若举兵要反,可在北境自立门户,韬光养晦以战养战,但若举兵攻打京城,篡夺皇位,道路遥远,事险而艰,恐怕成败仅五五之分。”
北辰隆点头,军师之言与他所想不谋而合,他养兵在北境,等皇帝出兵来伐,以他对北境的熟悉,对抗皇帝派出的军队并不困难,但若出了北境,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优势,北境军队的实力会大打折扣,届时胜负当真难分。
“但今皇帝欲向蛮族议和,由此来解内乱之事,军师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屏风后却传来一声轻笑,话语间有些调侃的意味:
“将军心中已有定计,又何须有此一问?”
北辰隆哈哈一笑,两指轻轻敲了敲桌案,道:
“纵观北境,唯有军师知我意。”
与军师商议之后,北辰隆遣人叫了云烟过来,询问她五皇子现下情况,云烟据实以答,北辰隆点头,又言:
“云医师且尽力将殿下性命拖上一拖。”
云烟领命而去,北辰隆在帐内来回踱步,最后走出帐去,命人将军中都尉以上的军将全部召集起来,约摸等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所有人都集齐了,在帐中围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