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110)
林傲雪窘迫极了,板着脸半天不说话。
她当然知道云烟的好,云烟对她的好,可远远不止陆升看到的这种程度。在旁人眼中,云烟已经这样好了,林傲雪却还畏畏缩缩,当真是有些不识好歹。
林傲雪自己哪里会不明白,但她和云烟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被陆升言语看得无可奈何的林傲雪两眼一瞪,佯怒道:
“你可是这几日训练力度不够,我可以去给他们说一声,给你的训练量加一倍!”
林傲雪现在升了都尉,手底下管理的兵有一万,陆升仅得一个百户,虽然依旧是隶属于林傲雪手下,但林傲雪事务繁多,总也不能像以往那样时时刻刻盯着陆升训练,所以自从林傲雪在军中越来越忙,他们的差距也越来越远之后,陆升更多的时间,便只得自己自觉操练,从自发的努力中获得提升,林傲雪干预的,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林傲雪到底是陆升的上司,她只要一开口,陆升必定要遭殃,故而此时林傲雪出言威胁,陆升立马投降,跳着脚说着自己知错了,并一个劲给林傲雪赔不是。
陆升其实是来祝贺林傲雪升官的,只是因为见到林傲雪从营外回来,猜到林傲雪去找了云烟,又见林傲雪如此高兴,心想林傲雪也是喜欢云烟的,所以想撮合他们在一起。
在陆升看来,林傲雪也老大不小了,成家立业是迟早的事情,他们戍边在北境上战场很是凶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总该留个后,再者军营里的人本来就少有闲暇时间,林傲雪能跟云烟对上眼彼此情投意合,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林傲雪该不是那种碍于云烟名声便不敢娶其为妻的人,若是如此,她当初也不会因为云烟被人调笑的缘故,直接拎着酒坛子把人砸了,还因此被北辰隆禁足。
陆升搞不懂林傲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挺替林傲雪着急,见林傲雪不说训练的事情了,他又小心翼翼地多嘴道:
“唉,都尉,可不是我说啊,这个云姑娘呢,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您怎么老想不开呢?”
林傲雪瞥了他一眼,垂着眼回答:
“我知道。”
陆升一听,又跳脚了:
“那你怎么还?!”
林傲雪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
“你不懂的。”
陆升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陆升长叹一声,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又对林傲雪道:
“林老大升了官,现下又在养伤喝不了酒,咱们不若去点几个小菜,庆祝一下?”
陆升改了口,如此提议。
林傲雪没再驳他,点头应了一声好。
正待走时,又迎来了北辰霁,每回林傲雪得了赏赐,这两人都雷打不动地来与她庆祝,林傲雪倒也习惯,约着这二人去福云庄点了几个小菜,走个过场。
之后又过了几天,林傲雪的生活重新步上正轨,虽然军营里还有许多人对她突然升官一事颇有微词,更是有一两个心胸狭隘之辈乱嚼舌根,但林傲雪从来不与这些人计较,她一门心思操练手底下的兵,同时也好好养伤。
数日之后,她身上的伤在云烟给的药草调养下基本上已经好全,她早上起来之后,先梳洗一番,提着自己那杆银枪就要去校场上视察练兵情况,却不料她出门行了没几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传令兵拦住脚步:
“林都尉!将军有请!”
林傲雪应了一声,与身后同行的卫兵说了知会一声,让他们把命令带去校场,而她自己则跟着传令兵来到北辰隆的营帐。
帐中此时已经坐了好些人,他们全部都是都尉及其以上的军官,林傲雪掀开门帘走进去的时候,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其中有善意的,也有讥嘲的,不一而足。
林傲雪目不斜视,走进帐中朝北辰隆行了一礼,而后便走到一旁空出来的角落里坐下。
帐外陆陆续续还有人来,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人差不多到齐了,他清了清喉咙,目光四下一扫,开口:
“本将今日将大家聚集起来,主要要说两件事情。”
北辰隆一开口,营帐中众人全都聚精会神,将注意力集中过去,等着北辰隆的后文。
“第一件事,是先前蛮子来攻城,本将派了林都尉领两万兵马深入敌后,捣毁敌人补给的兵线,同时阻碍了蛮族大军后撤,那一战是我等戍边以来,少见的一场大胜,此战之中,林都尉功不可没,原本将想直接将他提作参将,奈何林都尉主动向本将请命,不受参将之位,本将才只将他升至都尉。”
北辰隆的声音坚实而浑厚,落在在座众人耳中,有如阵阵惊雷。
所有人都明白,他这是在敲打那些对林傲雪升官之事颇有微词的人,这件事上北辰隆态度明确,哪里还有人敢继续摆脸色,触北辰隆的霉头,纷纷点头应“是”,同时也有人出言说林傲雪一直以来在战场上都十分英勇。
一时间,话题围绕着林傲雪的功勋展开,众将将林傲雪吹鼓一番,仿佛若不提林傲雪,才是天理难容之事。那些原本嫉妒林傲雪的,也将妒忌之情偷偷掩藏起来,转而顺着北辰隆的话,将林傲雪称赞得天上有地上无。
林傲雪坐在角落里,感觉气氛奇怪极了,她沉默地抿起嘴唇,目光四下一看,简直莫名其妙,便干脆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北辰隆将这纷乱的状况压下,转而又道:
“好了,林都尉之事你们心里有数,明白便好,我今日要说的第二件事,是皇帝已经派了十万的北辰军前往北境,要讨伐我等不臣之臣。”
此言一出,举座惊惶,众将彼此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林傲雪也被这件事震惊了,她先前只是一个郡尉,没有资格参与众将协商的议事,所以对于五皇子遇刺,北辰隆以铁血手腕收服一众将士的事情毫不知情,如今北辰隆一开口,却突然说皇帝要来讨伐北境,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直到此时,听见帐中众将小声的议论,林傲雪才明白过来,原来五皇子已经在她离关的这段时间里死去了,而北辰隆也早就下定决心不再听从朝廷的调令,欲在北境建立自己的势力。
纸是包不住火的,五皇子遇刺暴毙之事,北辰隆能压得了一时,却不能永远压下去,这个消息始终还是会传进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初时只以为北辰隆虽有反心,却还没有到公然谋反的地步,岂料他送去边关想要分走北辰隆一部分权势的五皇子竟然就此夭折。
皇帝愤怒极了,加之朝堂内,亲近于宗亲王的人对此事添油加醋,不断挑战刺激皇帝敏感又脆弱的神经,于是皇帝一怒之下,认定了北辰隆已经谋反,便不再多加求证,毫不犹豫地派兵征讨。
但皇帝又胆小害怕自己调走了京城的驻军之后自己的安全会受到威胁,所以他抽调来攻打北辰隆的是驻守在北辰南边的北辰军,与邢北关之间相隔了整个北辰的纵向距离,从南部行军到北辰,足足需要耗费两个月的时间。
北辰隆从大军开拨那一刻起,心里便有了计较,这十万大军显然不能对他构成威胁,且不论这十万南部驻军的作战能力如何,光是行军两个月就足够他们喝一壶,何况北境是北辰隆的辖区,他在这里守候是数十年,对北境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了如指掌。
在这样的情况下,北辰隆占据了天时地利,从南部来的十万精兵到时候能与北境的军队对抗的什么程度,其实已经可以预料。
北辰隆的视线扫过在座众人的脸庞,待众人议论之声渐渐消失,他才又开口道:
“本将将此事告知诸位,乃是想请诸位一同商议,面对皇帝调遣而来的十万大军,诸位有何对策呀?”
众将闻言一脸茫然,却有当中一人嗤笑出声,在众人看来之时,他眉梢一挑,言道:
“南部的十万大军要来北境攻打邢北关,这话说出去他们也不怕被人笑话,南部是什么地方,咱们邢北关又是什么地方?他南部那一群只会好吃懒做的软脚虾,还有那个领头的叫什么袁威的家伙,真以为穿上将服就能做将了吗?简直太可笑了!”
说话的人叫裴青,是北辰隆手下一员老将了,跟随北辰隆的时间比郭文成杨近二人稍短两年,心有傲气,官至从四品偏将,打仗时领兵出征也颇为悍勇,常有妙计能剑走偏锋,颇得北辰隆赏识。
林傲雪抬眸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她对眼下的状况还不是十分明白,故而决定少说多看,先看看眼下局势境况,以及北辰隆的态度再说话。
裴青此话一出,帐中众人哄堂大笑。
事实的确如他所言,南部的驻军因为没有境外之敌的骚扰,他们养尊处优,早已褪去了军人的血性,就算勉强出兵北上,且不论水土服不服,光是他们自身的身体素质,便难以支撑如此高强度的行军。
北辰隆眼中也有一抹笑意,但他还是板着脸,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用那清脆的咚咚之声压下营帐内喧嚣的氛围,清了清嗓子后又道:
“虽然南部驻军的确不堪一击,但我等被陛下安上乱臣贼子之名,有这十万兵马来袭,此后殊不知会否还有二十万,三十万?诸位切莫掉以轻心。”
裴青并未有半分被北辰隆拂了颜面的尴尬,他表现得极为顺从恭敬,在北辰隆话音落下之后,便主动躬身行礼,拜过北辰隆,高声应道:
“将军所言极是。”
北辰隆点了点头,又问:
“诸君以为,此事,本将该如何应对?”
他的目光稍稍抬起一些,看向从进入营帐之后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言的林傲雪,林傲雪似有所感,也在此时抬起目光,与北辰隆四目相对。
“林都尉不妨说说心中所想?”
北辰隆见林傲雪的目光与自己对上了,顿时乐了,主动点了林傲雪的名字,让她发表看法。
林傲雪愣了一下,很快,四周参议之人的视线全都聚拢过来,她眉梢一挑,无可奈何地站起身,这是北辰隆的又一次考验,让她当众表明立场,也叫她没有任何反水的可能。
她心如明镜,先双手抱拳,朝北辰隆微微一拜,而后又向四周众人行过礼,她这才开口道:
“既然将军让属下说一说心中想法,那属下便发表一番拙劣见解,还请诸君多多指点。”
言及此处,林傲雪轻咳一声,整理了一番思绪,而后才言:
“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皇帝出兵,是以讨伐乱臣贼子为名,借以想获得民心,但诸位跟随将军在北境出生入死,付出多少辛劳血汗,皇帝皆不看在眼中,蛮兵刚退,他就出兵北境,是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杀驴的典型。”
“陛下不以江山社稷,国土大局为重,在蛮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竟主动挑起内乱,这一点,错不在将军,而在帝王!”
林傲雪一锤定音,座中诸将目露深思之色,而帐首北辰隆眼里则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但见林傲雪目不斜视,又字正腔圆地继续说下去:
“既帝王不仁,将军若坐以待毙,如何对得起北境百姓的信任?陛下派兵攻打北境,丝毫不顾惜北境数万生灵,将军本是有功之臣,却叫帝王颠倒黑白,蒙冤受辱,何其不公!”
林傲雪话音一顿,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她视线自帐中一扫而过,神情冷然地开口,继续说下去:
“属下以为,将军可先人一步,在陛下派遣的军队到来北境之前,放出檄文,罗列君王罪证,率先收拢民心,且檄文不止公诸于北境,更要让北辰国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顶礼膜拜的帝王是如何对待有功之臣的!”
原本她开口时,并未显得如何激动,却在说到狡兔死走狗烹时,难以规避地想到了她父亲,镇国公宁大将军的结局,不由悲从中来,言辞越加恳切激昂,说道最后,已是声色并茂,让人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心中的激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