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196)
林傲雪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出来,云烟这个样子,可真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也只有长辈在身侧时候,才能如此放肆。然而她才刚笑出声,阙容冷峻如刀的眼神又扫了过来,她不得不脸皮一颤,将脸上的笑意收起来,肃整了脸色,装作十分规矩的样子。
云烟虽然在与阙容说话,但心思一直在林傲雪身上,故而林傲雪前后尴尬又拘谨的表现全落入她眼中,她倒不如林傲雪那么胆怯,直接咯咯笑起来。
她一边笑,还一边朝林傲雪挤眉弄眼,转头又对阙容道:
“乳娘,你可别老小看我们家傲雪,你们的计划能不能成,说不得,还得仰仗她呢。”
林傲雪完全不明白云烟和阙容在讨论些什么,阙容嘴里冷哼一声,走到主位上去坐着,回头看了一眼尚呆站着的林傲雪,云烟上前牵住林傲雪的衣袖,带着她在阙容下首的位置上坐下,又笑吟吟地替林傲雪斟了一杯茶。
林傲雪将茶碗端起来,正要饮,忽听座上阙容言道:
“茶里有毒。”
林傲雪面不改色,甚至连端茶的手都没有一丝颤抖,稳稳地将茶倾倒,送入口中。待以茶润喉后,她将茶碗放下,在云烟笑意渐深的目光中,回头看向阙容,言道:
“这茶是烟儿与我的,便是有毒,我也认。”
阙容眼中波光一荡,目色渐深,林傲雪方才算是过了关,但她嘴上却还是说道:
“哼,大话说得好听,恐怕就是靠着两瓣嘴皮子哄得姑娘欢欣。”
林傲雪不置可否,没有再出言反驳,云烟也在她身侧的位置上坐下,不等阙容再说什么,云烟已在林傲雪耳侧悄声道:
“夫君可莫要怪妾身不主动寻你,实在是乳娘硬要同妾身打赌,说夫君若没有本事找到妾身,便不允妾身见你。”
阙容见云烟又在和林傲雪说小话,顿时脸色一板,喝道:
“又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林傲雪心头一动,回想起那一只引自己前来,摇摇欲坠的毒虫。
她福至心灵,一下子明白过来,哪里是她聪明以那小虫为线索找到了云烟,分明是云烟暗中相助,故意留了只能识得她的虫子在翠玉轩。林傲雪内心又羞又窘,若无她家烟儿的提点,她莫说找来此地,甚至连南疆人出没的规律和线索都摸不清。
难怪她与那两个黑衣人交手后,阙容欲拿虫子困她,云烟就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她救下来,她今日穿着夜行衣,庄外的树林距离这小屋还有数十丈之遥,云烟就算目力再好,也不至于在那短短数息的时间将她认出来。
除非,她早有意料。
林傲雪抬头与云烟对视,后者唇角微微掀起一抹动人的浅笑,配上她脸上妖冶的容妆,极尽妩媚与妖娆。
但是,即便内心窘迫,林傲雪脸上却不动声色,她摆出来的架势倒是颇为从容。
“老身原以为林小将军寻不到此处,但你竟然来了,想必也是有意于今日被我众救下的几个人,人你可以带回去,但老身却有几句话,想与林小将军商议。”
林傲雪虽然还不明白南疆人的目的,但既然云烟与之有所牵扯,且看起来还极为亲密,林傲雪便也没有太过担心,她朝阙容拱了拱手,礼貌地说道:
“前辈有话直说便是,晚辈洗耳恭听。”
林傲雪的飒爽误打误撞博了阙容两分好感,她脸上总算柔和下来,虽然还是没有笑,但林傲雪感觉围绕在身边的冷锐之意削减了不少。
“林小将军是个爽快人,那老身便也不与你卖关子,老身想率南疆之众与林小将军合作,意在推翻旧制,建立新朝。”
林傲雪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从阙容口里听到这样一句话。
她轻描淡写地将如此胆大妄为的目的毫不掩饰地宣之于口,却是在图谋天下。
林傲雪一下子愣住,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阙容又像是知晓林傲雪的顾忌,便主动说道:
“林小将军切莫误会,老身的意思并非是南疆之众对北辰所属有甚想法,南疆地小,纵使国君有此野心,也必然驾驭不了北辰如此浩瀚的疆土,老身只是想推翻北辰这个朝代,为我南疆宿仇,斩尽北辰皇室之人,至于新朝动荡,谁人坐那王位,老身断不干预。”
她的眼下之意,只要旧朝一倒,谁人都可以坐皇位,林傲雪也可以。
林傲雪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与人谈论天下大势,王朝更迭。但同时也觉得阙容这话很是可笑,她话里还有一层意思便是,她只管闹事,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后能不能收场,她不予理会。
林傲雪眼里露出两分讥讽的笑意,分毫不落地跌进阙容眼里,她两眼微眯,略现警惕之色,问道:
“对于老身提议,林小将军以为如何?”
林傲雪却径自站起身来,在阙容面前行了两步,背起双手言道:
“晚辈以为,不如何。”
林傲雪的回答极为大胆直接,让阙容感到几分意外,她目光一凝,面有愠怒之色,但却耐住了心头火气,沉声问道:
“林小将军有何高见?”
听闻阙容此言,林傲雪回眸看了云烟一眼,但见后者单手撑着下颌,笑吟吟地望着她,并未有阻止她的意思,便知阙容也是完全信得过的,她大可直言不讳。
林傲雪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措辞,而后才开口:
“前辈,晚辈知道南疆与北辰之间有很深的旧仇,晚辈斗胆猜测,前辈率众欲反北辰,是因为北辰开国之初,以重兵血洗南疆,给两族之人留下宿世不灭的仇恨。”
“想来当年南疆诸国将烟儿生母送来北辰,就有要扰乱北辰朝局的意图在里面,只可惜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令烟儿生母久困深宫,郁郁而终。”
“前辈之所以在北辰贺面前虚与委蛇,想必是为了保住烟儿,如今时机成熟,适逢北辰大乱,前辈与身后的南疆之众便生了活络心思,欲趁势一举击垮北辰,颠覆旧制。”
林傲雪就自己所知的线索进行整合,推断阙容的目的和打算,以及她这样做的原因。阙容至始至终面沉如水,冷漠地凝望着林傲雪,对于林傲雪能知晓那么多的内情她感觉很是惊讶,在欣赏林傲雪的同时,也觉得林傲雪是一个危险的人物,确如云烟所言,她不该小看这个年纪轻轻的三军之将。
言及此处,林傲雪忽然话锋一转,连带着那一双眼睛也变得锐利起来,她猛然抬头,不偏不倚地同阙容对视,掷地有声地言道:
“但这一切,都只是站在南疆的角度上所考虑的东西!你们只想到了你们的仇恨,又哪里考虑过北辰百姓的生死?!”
“北辰建国已近百年,当初余留的恩怨断然不可抹消,但这绝不是推翻这个朝代,再由我们造下这些杀孽的理由!如果我同意我的军队与你们勾结,做下这等不顾后果的荒唐事,那我就算推翻了北辰,我的所作所为,与北辰的开国之君有何区别?”
北辰的开国之君,便是借由南疆的秘术,控制朝局,才坐上了君主之位。
北辰隆妒忌她父亲的大权,皇帝下令灭了她家族满门,北辰贺更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她比任何人都更想杀了北辰贺,杀了皇帝,推翻这个北辰一族统领的天下,但她却不能,或者说,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这么做。
她心里始终有一道警钟,是她父亲传承给她的,生而为人立足于人世间最根本的东西,便是良知和信仰。
朝局动荡,寻常百姓遭殃,她的父亲一生戎马,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
当这三军之权交到她的手里,她断然不会去坏了这个规矩,败了她的德行,她的军队,绝非杀戮之师,而是庇护北辰百姓,守家卫国,安定人心的守护之师!
就算挥师入京,也绝非刻意谋权,而是要平乱!
北辰国内部的动荡,一旦参合进他国势力,便从根本上变了性质。她的仇,自会亲手去报,无需假他人之手,也断不会做通敌卖国,助南疆覆灭北辰之事。
阙容被林傲雪大义凛然地的言论气笑,她冷笑着看着林傲雪,言道:
“你道不愿同我等勾结,但你却处处将政务与我族圣女商议,岂非早有勾结?”
林傲雪闻言,眼里神光锐利,半分不肯退让,咄咄逼人地说道:
“前辈此言差矣!烟儿是吾妻,更是北辰国的郡主!吾与吾妻内话,何来勾结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不能动手,只能嘴炮,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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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秘辛·上
“吾与吾妻内话,何来勾结一说?!”
林傲雪所言掷地有声, 她抬眸瞪视着阙容, 神态坚定, 不容辩驳, 竟震得阙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回敬林傲雪的无礼。
云烟坐在林傲雪身后, 笑得眉眼弯弯,见牙不见眼, 她揉搓着茶碗边缘,眉目柔软温和, 笑吟吟地对阙容言:
“乳娘, 烟儿早与您说过,您这个计划傲雪不会答应的。”
阙容原本就因为被林傲雪顶撞之后很是不虞, 此刻自己一手养大,从小惯着宠着长大的姑娘还向着林傲雪说话,阙容心里怒火中烧, 嘴里冷哼一声,怒道:
“是!你们两个夫妻同心, 倒成我这个糟婆子不是了!林将军说得比唱得好听!你以北辰百姓为虑, 难道南疆的仇便就此勾销?既然老身与林将军志不同道不合,那林将军也莫想从老身手中将人带走了!”
眼看阙容已气得不行, 不愿再与林傲雪谈了,林傲雪暗自龇了龇牙,对方是云烟的长辈,便也是她的长辈, 她方才说话的确过于放肆了些,纵然云烟不会怪她,她还是觉得不妥,便主动躬身,放软了态度:
“晚辈方才言语唐突,还请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放晚辈一马。”
阙容冷着脸没有说话,林傲雪便上前一步,又道:
“晚辈自知尚未给烟儿一个名分,前辈担心晚辈始乱终弃,故而对晚辈多有不喜,但晚辈还是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前辈言说。”
“烟儿是前辈一手带大的,与前辈情同母女,晚辈从未想过要从前辈手中将烟儿夺走,晚辈只是希望前辈能给晚辈一个机会,让晚辈可以照看烟儿,伴她身侧,与她相互扶持。所以,烟儿的仇便也是晚辈的仇,北辰贺伤害烟儿的,晚辈也会替她讨还。”
林傲雪句句肺腑之言,神情诚恳,不曾避让阙容审视的目光。
阙容心里的怒气因为林傲雪一番话渐渐消解,她脸上的冷峻之色散去了,虽然依旧保持着不苟言笑的模样,至少对林傲雪没有那么明显的敌意了。而在林傲雪身后,云烟的双眼亦藏着温软的情丝,她不言不语,但她心里的笑,却仿佛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晚辈非是愚忠之人,也知道北辰如今的朝政已动荡不已,国势衰微,朝代更迭向来都是历史洪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唯有以新换旧,才能剔除啃食腐肉的蛆虫。”
“但是前辈,不论是作为一个平头百姓,还是手领三军大权的将军,晚辈首先是北辰的子民,不管谁掌圣印,晚辈都有义务和责任维护北辰国内的安定,庇护没有能力自保的百姓。”
言及此处,林傲雪长叹一声,面现哀戚之色:
“百年之前留下的两国夙仇,不该是以互相伤害的方式讨还冤债,因为这样的仇恨只会越积越深,今日晚辈若同意与前辈合作,那说句不好听的,晚辈这是在助纣为虐,因为这场变故的后果不可预期,今日为往日的旧仇讨债,必会留下新的仇怨,冤冤相报,无止无休,前辈想让后世同胞也承前辈今日之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