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129)
修何暗藏多年的獠牙也在此时展露出来,他眼中冷光明灭,轻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地回敬修睦:
“尔贵为兄,却无才无德,迄今为止皆是为弟在王兄背后出谋划策,王兄竟无自知之明吗?!”
修睦闻言惊怒不已,脸色急变,心中怒气勃发,他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动手将眼前这人讥讽嘲笑的脸孔撕成碎片!
然就在兄弟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宫外忽然传来一声急报,有卫兵飞快赶过来,在店门口双膝跪下,于二位王子眼中,战战兢兢地高呼:
“大王子殿下,二王子殿下!王女殿下回来了,已至王宫之外三十里!”
两位王子浑身一震,彼此对视一眼,面上皆有惊骇之色,修睦脸色一沉,急匆匆地对修何怒吼:
“你我二人再争下去,待王妹归来,此事还无定论,我们谁都讨不了好!”
修何的脸色也难看极了,修睦摆明了此事如果自己不让步,那么他也半分不会退,就算拖到柘姬回来,双方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修睦没有脑子,会冲动之下不管不顾,但修何却不同,他隐忍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他知道如果这一次机会把握不住,让柘姬喘过气来,那么他们都将背负弑君的罪名,从此在博卡再也没有容身之地!
他们那个妹妹的心有多狠,决策多么果断,他一直以来都深有体会!
修何猛地咬牙,今日是他失算,原本以为修睦很好控制,岂料这人还藏了私兵,走到这个地步,他们谁也奈何不得谁。正如修睦所言,若再拖延下去,他们谁也得不到王位不说,让这件事继续恶化,叫柘姬寻到可趁之机,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便让父王在那传位书上写王兄的名字吧!”
修何妥协道。
既然柘姬归来在即,那事急从权,留待之后风头过去,稳住阵脚,再做打算。反正蛮王一死,旧制未改,那王女就还是没有继位蛮王的权利,那时候,他再设法联合柘姬,一起推翻修睦,此举虽然凶险,但尚可一搏。
修睦闻言大喜过望,他哈哈一笑,走上前去拍了拍修何的肩膀,那毫不遮掩的自得笑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变脸之快如同翻书:
“王弟如此通大义,明事理,实乃为兄之幸!”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为王位的归属而将眼前之人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眼下却又忽然喜笑颜开,像是刚才那场争执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与修何称兄道弟。
修何眼眸一沉,瞳眸之中光彩晦暗,不再言语。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修睦自然不愿拖沓,兄弟二人立即走到蛮王床边,修何心中纵然诸多不愿,奈何眼下局势所迫,他不得不做出妥协,便没再犹豫,行至蛮王跟前之时,他主动说道:
“便请父王将王位传给王兄。”
蛮王眼眶濡湿,眼里泪水混浊,连抬起手来都是战战巍巍,求死不能。
他长叹一声,认命似的垂下头,伸手直接用手指蘸了侍从递到床榻边的朱墨,在那诏书上落下一笔,待两兄弟紧张等待之时,蛮王却手指一顿,不再往下写了,修睦神情急切,连忙上前一步,焦急地质问:
“父王?!”
蛮王抬眸,用那一双混浊的眸子看了修睦一眼,开口说道:
“你们必须答应我,拿了诏书,不可迫害柘姬。”
修睦恨不得将柘姬千刀万剐,在他的计划里,一旦他拿到大权,就会立即将柘姬除去,不管此举会否对自己名声有损,对他而言,柘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火海,万不可留此祸端,柘姬留存一日,他都觉得如芒在背,半点不得安生。
所以,当听蛮王提出这样的要求,修睦的脸色下意识一沉,但还未等他开口,修何已先他一步,胳膊肘一顶,将修睦可能说出口的话打断,飞快说道:
“父王放心,王妹与我们也是至亲,她安安分分不主动挑事,我二人自不会寻她的麻烦!”
不管修睦作何想,修何肯定不希望修睦拿到王位之后斩除柘姬,他还想借柘姬之手重振旗鼓,彻底扳倒修睦,所以在他自己得势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修睦对柘姬动手的。
修睦虽然心头不悦,但这种情况下,他也还是知道要以大局为重,先稳住蛮王,等他真正拿到大权之后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所以在修何话音落下之后,他没有出言反驳,反而跟着点头附和:
“二弟所言不错,还请父王放心。”
蛮王已老,他知道这两兄弟当着他的面说一套乃是不想让彼此之间太过难看,但他们背地里当真作何想,便是他无法管控的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也没有再转圜的余地了,就算修睦修何兄弟二人心存歹念,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祈祷柘姬自己能有应对之策。
如果真的能让他选,他宁愿不要博卡今日的昌隆,只愿这小小的一方天地,还是十多年前那样荡涤人心的净土。他怀念博卡还未崛起的时候,阖家欢乐,没有那么多的争斗,没有兄弟反目,亲族成仇。
蛮王悲从中来,泪眼昏花,颤着手在那传位的诏书上写下了修睦的名字。
柘姬领着十五万大军横穿草原回到博卡的时候,王宫内外全都戒严,她刚一靠近,便被王宫外的守卫拦了下来。
柘姬眉头一皱,目光冷厉,一见此景,心知王宫内已生变故,纵然她走前曾留了部分亲兵看守蛮王寝宫,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修何修睦兄弟二人必定找到法子破除了她布下的封锁。
她心里焦急,面上便更加凶煞,目光扫过那卫兵的脸庞,直叫此人浑身一个哆嗦,仓惶跪地,唤了一声“殿下”。
“怎么回事?”
她寒着脸问道。
但那卫兵却只战战兢兢地跪着,嘴里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哈哈哈……王妹,戒骄戒躁啊戒骄戒躁,你这个样子,可会让咱们的士兵们感到害怕呀!将愤恨迁怒于无辜之人,有辱咱们王室之风啊!”
在卫兵浑身发颤,几乎崩溃之际,修睦的声音从王宫里传出来,修何跟在他身边,落后一步,在这二人身后,还跟着长长的一众王宫禁卫。
看到这幕景象,柘姬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显然,修睦已经拿到了调遣王宫禁军的兵权,而这项权利,仅蛮王可以拥有。
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他已经得到了蛮王的传位,是新一任的蛮王了,拥有调遣王宫禁军的权力。
博卡王宫有禁军十万,加上修睦和修何各自豢养的私兵,加起来共计二十余万,而且修睦已经拿到了王权,整个王宫以及博卡民意都更倾向于支持修睦,柘姬举兵与修睦对抗,便是谋反。
形势对柘姬极为不利,虽然她有实力领兵直接攻打王宫,但蛮王的性命还在修睦修何两兄弟手中,她早先已做过决定,在父亲仙逝之前,她不会用武力解决矛盾,纵然修睦修何两兄弟狼心狗肺,但毕竟是蛮王的儿子,他就算恨他们,若得知他们出事,也还是会伤心。
柘姬其实并不在意眼下局势如何,她既然下定决心离开草原去邢北关,找来云烟,心里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修睦修何两兄弟无论如何不敢弑父,这是草原人的底线,所以柘姬在确定蛮王虽然病重,却还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时,才敢暂且离开博卡,领兵出征。
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超乎她的意料。
老蛮王已经病重垂危,时日无多了,再留这兄弟二人多嚣张些时日,也于事无碍,以修睦的能力,他能做到的程度,可想而知。
“王兄志得意满,得偿所愿,王妹便在此恭贺王兄!”
柘姬唇角一撇,眼露讥嘲。
修睦一点都不介意柘姬的态度,他现在大权在握,感觉柘姬的生死完全由自己掌控,心态飘然,即便柘姬与他冷眼相对,他也没有了往日的嫉恨和愤怒,听闻柘姬讥嘲之言,他却哈哈一笑,显得极为大气爽朗:
“孤有今日,也少不得王妹的功劳!”
说到最后几个字,修睦唇角一勾,眼里隐有杀意,但很快便又将那一抹凶戾之色散去,半分没有表露出来。虽然还没有举行易位大殿,但他已经自称为孤,显得迫不及待又格外嚣张。
柘姬瞥了他一眼,没有在这件事上与他纠缠,只道:
“父王现下如何了?”
修睦早知她会问及蛮王,便道:
“父王当然无恙,正在寝宫内休息。”
柘姬闻言,垂下眉眼,不欲再与修睦多言,抬步便要朝蛮王寝宫去。
修睦胳膊一探,挡在柘姬前行之路上,两眼之中隐隐泛着寒光,明知故问:
“王妹此去作何?父王刚刚歇下,还是莫要打扰的好。”
柘姬停下脚步,眉眼一斜,眼中寒光如瀑,修睦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得寸进尺,已经触到她的底线,当真以为她无可奈何?
修睦被柘姬这目光一扫,顿时勾起了深埋于心的恐惧,下意识地背脊一凉。但他又很快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新的蛮王了,整个博卡一族的人都要听从他的调遣,柘姬再如何强大,只要她不敢当众动武,便是一只纸老虎,不足为惧。
故而,修睦沉下心,挺直了腰背,第一次直视着柘姬的眼睛,鼓足勇气瞪了回去。
柘姬唇角一勾,笑意冷峻,隐有一抹森然意味:
“我给王兄一个忠告,做人,还是低调一点才好。”
修睦喉头一动,嫉恨之心再起,几乎一瞬间就让那愤怒的火焰冲破了他的隐忍和假意的仁善。他已经是蛮王了,大权在握,凭什么柘姬还能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她这是在顶撞君王,是在以下犯上!
他愤恨极了,上前一步就想去擒柘姬的喉咙,要将她碎尸万段置于死地!
但在他一步迈出之后,柘姬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掰,修睦脸色急变,尖锐的疼痛从手腕之处传来,叫他一瞬间就脸色煞白。
他咬牙切齿,正要愤声怒骂,忽然宫中传来一声惊惶的尖叫,纷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有卫兵快速上前,在修睦身边停下来。但见眼前形势,卫兵那原本已到嘴边的话像是被扼在喉咙里似的,戛然而止。
柘姬适时松开修睦的手,修睦得以踉跄退后,他瞪圆了眼睛,惊怒地瞪了那卫兵一眼,感觉自己在下人面前颜面扫地,他恼羞成怒地断喝:
“什么事?!”
卫兵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态仓惶地禀报:
“禀报陛下,小王子和王妃被人抓走了!”
既然修睦成了新的蛮王,那么他的儿子和他的妻子,便是博卡新的王子和王妃。
“你说什么?!!”
修睦闻言脸色急变,惶急之下甚至顾不得手腕处针扎似的疼痛,他一把抓起了那卫兵的衣领,扯着他的衣服愤怒至极地咆哮:
“怎么会被抓走?是谁抓的?!卫兵都在干什么?!”
前来禀报事态的卫兵吓得浑身打着哆嗦,但要他回答这几个问题,却是强人所难了。惊惧之下,他只能勉强回答:
“回、回禀陛下,来人武功高强,守卫小殿下寝宫的卫兵根本不是对手……”
“废物!”
修睦暴怒,用力将此人扔回地上。
跟在修睦身侧的修何抬了抬眼,视线飞快扫过柘姬似笑非笑的脸孔,又很快将视线垂落下去,心中已有计较,明白是柘姬派遣的人手。
想来柘姬在离开之前早就做了布置,虽然耗费了一些手脚,且手段的确下作了些,但修睦不仁不义不孝在先,她又何须再顾虑达到目的的方式呢?
而且她心中也有底线,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