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62)
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屋内并不宽敞的空间,是温柔的颜色,林傲雪挑了挑灯芯,随后又端着药走向床边,床上的人闭着双眼,眉目柔和,眼睑微微颤动,在林傲雪靠近的时候,似是感应到什么,眸子缓缓睁开。
云烟的目光里有两分朦胧的色彩,她凝望着朝她缓步走来的林傲雪,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暖黄色的灯光,显得静谧又温柔。
林傲雪的心猛然一颤,心神像是被那双眼睛里粘稠的深情吸引了,拉扯着她,一点一点坠入深渊。
无法反抗,不能逃离。
“我以为你睡着了。”
她的声音很沙哑,几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云烟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望着林傲雪仓皇之中,却不曾回避自己的眼睛,她温软地笑了起来,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道:
“感觉到你过来,我就醒了。”
林傲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是酸酸涩涩的疼痛,又夹带着疯疯癫癫的喜悦,让她几乎一瞬间热泪盈眶。
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脆弱,这么爱哭。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喉头动了动,险些没能挤出声音,好在她的声音虽小,却足以叫云烟听清:
“药已经温好了,我喂你趁热喝了。”
云烟看出林傲雪的局促不安,她心里有些失落,但又满足于林傲雪举手投足间表现出的温柔,她深深地看了林傲雪一眼,没再紧逼着她,只乖巧地点了点头,从鼻息间吐出一声:
“嗯。”
林傲雪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云烟扶起来,因为云烟伤在背上,不宜靠坐着,她便细心地揽过云烟的肩膀,让云烟择个舒适的角度靠在自己怀里。
她像以往云烟喂她喝药时那样,一勺一勺,细心地舀着汤药喂给云烟,云烟心安理得地享受林傲雪得来不易的温柔,没有去问林傲雪问题的答案,也没有去求证自己在林傲雪的心里是怎样的存在。
一碗汤药很快就见了底,云烟仰了仰头,看向林傲雪,脸上露出两分无奈又可怜的神情,试探着说道:
“背上有些疼,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林傲雪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险些将药碗直接脱手扔出去。
她眼里闪过一瞬的慌乱,却又在真正失态之前找回了理智,她轻轻咬了咬牙,脸上神情不动,视线却撇开,沉闷地点了点头:
“好。”
云烟唇角的笑意越渐深了,先前因为林傲雪拒绝的态度而筑起的失望也一点一点消散开去,至少,这个人还是关心她的,她在林傲雪的心里,依旧有着一些重量。
眼下,这样便足够了。
林傲雪没看见云烟的眼神,因为惴惴不安而忽略了后者眼里浓浓的深情,她将药碗在床头放好,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烟的肩,在用力深吸一口气候,才颤着手拨开云烟的衣领。
明明与下午做着同样的事情,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心里像是被点透了什么似的,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却叫她心里乱糟糟的,连带着脑中的思绪也开始混乱起来。
她满心愧疚,怀揣着不安又躁动的期待,用力将真心隐瞒,竭尽全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一点一点褪下云烟的衣衫。
光洁如玉的肩头,那狰狞的鞭痕依旧刺目,再一次狠很刺痛了林傲雪的心,和灼伤了她的眼。
鞭痕继续延伸向下,那纤瘦的背上,横七竖八地亘着足足五道皮开肉绽的伤痕。
因为先前过于剧烈的动作,导致有三道伤疤都裂开了,渗出猩红的血,浸染了洁白的里衣,留下斑驳的痕迹。
林傲雪的心很痛,痛得几乎痉挛起来。
她用力咬紧牙关,才让自己勉强忍耐住心里翻涌不息的酸楚和绞痛,但脸色却白了两分。
云烟背对着她,但觉林傲雪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静谧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敏感地觉察林傲雪异样的情绪,微微侧了侧头,轻唤一声:
“傲雪?”
林傲雪猛地回神,她咬着唇,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神态仓惶地拿过桌上的药膏,用手指挑了一些起来,指尖颤抖地轻轻涂抹在伤痕上。
云烟的背轻轻一颤。
“疼吗?”
林傲雪艰涩地问道。
“不疼。”
云烟违心地回答。
“怎么可能不疼,伤得这么厉害。”
林傲雪显然不相信云烟的话。
“呵……你既然心里有答案,又为何要问我呢?”
云烟摇头笑了。
林傲雪沉默下来,再不做声了。她小心翼翼地将药膏仔细地涂抹在云烟的伤口上,末了,还犹疑地问了一句:
“像这样的伤,有办法不留疤吗?”
正常来讲,都是会留疤的吧,林傲雪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但她又回忆起云烟会制那种不留疤的药,故而有此一问。
云烟转过头来看她,眼里笑意盈盈的,温声问道:
“伤在背上,又没有人看,留不留疤有什么关系呢?”
林傲雪哑然,她抿紧了唇,眼里犹犹豫豫的,显出些挣扎。
又是这副委屈的样子。云烟心里一叹,她真是拿林傲雪毫无办法,这人的盔甲简直毫无疏漏,让她无从下手。
但在云烟无奈地准备给出回答之时,林傲雪却忽然开口:
“我不希望它留疤,我心里难受。”
林傲雪很难得的直抒胸臆,让云烟闻言后愣了好一会儿,旋即,一抹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像盛夏阳光中的红莲,美丽又妖娆。
“如果没人给我上药,那肯定是会留疤的呀。”
云烟狡黠地眨了眨眼,为难地说道。
林傲雪猛地抬头,眼里盛着一蓬惊喜,急吼吼地开口:
“那我每天都给你上药,直到它好。”
云烟笑得开怀,开心得应了一句“好”,而后无所顾忌地扑进林傲雪怀里,在林傲雪惊惶地想要后退避开的时候,及时说了一句:
“你再动我伤口又要裂了。”
林傲雪就像是被点了穴似的,一下子僵住,再也动弹不得。
她保持着极为别扭的姿势将云烟抱着,小心地注意着不触碰到云烟背上的伤,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开口:
“你这伤,哪儿来的?”
云烟在林傲雪怀里窝着,有些昏昏欲睡,她这几日因为伤痛的缘故,都睡不好,又有许多事务纠缠着她,让她难以安心养伤,长久下来,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此刻靠在林傲雪怀里,她倍觉安心的同时,困意也随之来袭。
却在困倦难当之时,忽听林傲雪问了这么一句,她眨巴着眼,微仰着头看着林傲雪没戴面具的那半边脸颊,柔和的眉眼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她脑袋朝林傲雪肩头靠了靠,这才回答:
“我做错了事,被我爹打的。”
林傲雪眉头一皱,眼里爆射一蓬凶光,恶狠狠地怒道:
“怎能如此!多狠的心才能下这么重手?!”
云烟见她态度这般激动,唇角的笑容又深了两分,她凝望着林傲雪干净的侧脸,突然问道:
“傲雪,你会给我报仇吗?”
林傲雪没想到云烟会突然这么说,她愣了一下,低头看着云烟的脸庞,后者眼里有温柔的笑,但那擒着笑意的嘴角,却让林傲雪感觉到有血从她心里淌了出来,哗啦啦散了一地,没人去帮她捡起来。
林傲雪呼吸一窒,她咽了一口唾沫,眼里的光芒荡漾开来:
“可那是你的父亲……”
她犹豫着,有些无法理解这样的情绪,又是怎样的缘故,致使血肉至亲之间,有如此无法纾解的矛盾。
“如果我说,我恨他呢?他在我身上施加的,又何止是区区五个鞭子?不是每个父亲都疼爱自己的女儿。”
云烟从没有与谁说起自己心里最脆弱的一面,但她遇见了林傲雪,即便她还没能真正闯进林傲雪心里,与其心意相通,但她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因为她从林傲雪身上,找到了旁人从未给予过她的东西。
而此刻,她想从林傲雪身上,获得更多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林傲雪凝望着云烟的眼睛,云烟眼里依旧带着笑,却从中透出令人心悸的悲苦,让林傲雪心里剧烈颤抖的同时,下意识地开口:
“我会,如果你恨,那我就替你报仇。”
她连自己身上的仇还没报,就想着要替云烟报仇了。
她甚至没有问谁对谁错,只要是伤害到她怀里这人的,不管是谁,一定是错的。
这一瞬间,她忽然不在意云烟的身份,不在意她们彼此之间的立场,云烟的脆弱和痛苦刺激着她,让她没办法置身事外,如果云烟身处的环境令云烟饱受折磨,那么,她想方设法,拼尽一切可能,也要救云烟出来。
林傲雪的话如同一片暖阳,突兀地洒进云烟心里,将裹在云烟心头的冰霜悄无声息的融化,露出她心底最柔软的,也最真实的脆弱。
那一双盛着微笑的眼眸里飞快聚起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她忘记了自己已有多久没有落泪,哭泣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情绪,它能将人心中的软弱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所以她从不在人前哭泣,甚至人后,也隐忍着,连她自己也不肯面对自己的脆弱。
直至此时,林傲雪那霸道却温柔的言语,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冲进她心里,从此生了根,再也不能抽离。
她抬手环住林傲雪的脖子,在林傲雪仓皇无措的目光中,将脸颊埋进林傲雪柔软的脖颈间,像个孩子似的磨蹭着林傲雪温软的肌肤,眼泪汹涌地溢了出来,沾湿了林傲雪的衣襟,也沾湿了林傲雪的心。
“你说了这样的话,不负责已经不行了哦。”
云烟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哭腔,嗡嗡的,像是笼了一层雾,林傲雪没有听清,她低头询问:
“你说什么?”
云烟用力环紧双臂,忽然带着泪水笑了起来,摇头回答:
“没什么。”
林傲雪听得有些莫名,她偏着头思虑一番,又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爹是谁。”
云烟没有抬头,她像只小猫似的在林傲雪怀里蹭了蹭,哭累了,有些困了,声音越来越轻:
“你还没准备好,等你当上将军,我再告诉你……”
林傲雪最终还是没能听到答案,因为云烟已经睡着了。
她垂下头,轻轻搂着云烟,后者沉睡时的眉目十分温软柔和,这一次没再做梦,唇角甚至还噙了两分笑。
林傲雪伸手去将云烟眼角最后一滴没有落下的泪花拭了去,扶着云烟的身子,让她轻轻躺下,又仔细地拉过被子盖在云烟身上,这才取了药碗,放轻了脚步离开房间。
为了方便照看云烟的伤,林傲雪没有回客栈去,她估算着先前郭文成告诉她的大军开拨的时间,应该还能在云烟这里寄住几天。同时为了不给云烟惹麻烦,她尽量白日里不出门,万一给人撞见了,平白毁了云烟的清誉。
她只在半晚上回去过客栈两次,叫小二准备了足够的食材,悄无声息的搬回云烟的小院,一连住了小半个月。
云烟的伤渐渐好转,林傲雪如她自己所言,每日都尽心尽力地替云烟上药,从没有哪一次懈怠了,只是那日之后,她们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仓惶的吻,这成了她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云烟的宅院里每天都会有无数只小信鸽飞过来,停留在窗台外边,林傲雪就负责将信鸽腿上的小竹筒取下来,给云烟递过去,她从没有哪一次,动过要翻看这些消息的心思。即便她知道,此刻躺在她手心里的小小竹筒中,也许承载了许许多多令人惊惶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