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15)
“小女子略懂些粗浅的医术,若诸位信得过,便让小女子替诸位看一看伤。”
她抬眼看向林傲雪,示意林傲雪把衣服松了。
林傲雪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冷着一张脸,急匆匆地回答:
“我的伤没有大碍,你去替尚兄和别的战士们看看。”
她心里虽然慌张,脸上神情倒是颇为镇静。
云烟懂医术,肯定也能从脉象上分辨她的性别从而暴露她的秘密,林傲雪不敢让云烟近身,更不敢让云烟查看她肩膀上的伤,铁青着脸拒不就医。
云烟见她如此,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强迫她,只道:
“那小女子待会儿给林公子开些消炎镇痛的药来,林公子要记得按时服下。”
说完,云烟转头就去忙了,这百来个将士几乎人人身上都负了伤,几个严重的必须尽快处理,相比之下,林傲雪看起来的确伤得不那么严重,等余下的人都看过了,再来劝她也无大碍。
北辰霁见林傲雪竟然冷脸将云烟遣走,大感疑惑不解,他围在林傲雪身边,叽叽咕咕地抱怨:
“诶!我说老哥!你是不是伤傻了?云烟姑娘给你看伤你还不乐意?你脸色那么差,走路都打晃了怎么还说无大碍?!”
北辰霁越说越气,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蓦地变了脸色,收了声,四处张望一番后朝林傲雪又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神态凝重:
“林傲雪,我说你……”
他突然神秘兮兮,看起来好像大祸临头的样子,还叫了林傲雪的全名,让林傲雪也跟着紧张起来,难道她的秘密被北辰霁发现了?
正当林傲雪想着要怎么才能蒙混过去,却听北辰霁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所以怕被云烟姑娘知道了抬不起头?唉!兄弟不是我说你啊!有毛病就得治,待会儿我就去外面帮你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他怀疑林傲雪身有隐疾,否则她为何既不近女色,也不肯让医师把脉,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还喋喋不休地规劝林傲雪不要讳疾忌医。
北辰霁一副热心肠的样子,林傲雪的脸却憋得通红,眼里几乎要喷出火光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腾起一脚就把北辰霁踹在地上:
“我觉得,你可能缺一顿暴打,是不是想试试我还有没有力气揍你?”
北辰霁大惊失色,连忙讨饶,林傲雪也不是真的要揍他,身份没被发现,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想着,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经常发生,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怕她练了十年武功,也不能保证不会受伤。
万一哪天她真的失去意识,军医一把脉,她的秘密铁定藏不住,这可是要杀头的欺君之罪,又哪里每次都能糊弄过去?
林傲雪眉头蹙起,有些犯难。
小院不大,但空房留了许多,千户百户什长等分了两个房间,余下兵卒十人挤一个屋子,三两个人裹一床褥子凑合过夜。
林傲雪自不愿跟北辰霁他们挤,便只盖了被褥一角睡在角落里,她夜里被伤口疼醒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也不想吵着屋子里其他人,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去屋外吹吹风。
她刚将屋门悄声带上,便觉察院子里有人,转头去看,借着昏暗的月光,见屋前石阶上坐着个纤细的人影,她略作分辨,认出此人是云烟。
云烟席地坐在阶上,没发现林傲雪自屋中出来,她望着天空中朦胧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烟姑娘这么晚了竟未歇息?”
为了方便照看伤兵,云烟今日也留宿在这农家,只因她是个姑娘家,自不可能与一众兵卒挤在臭烘烘的屋子里,小院的主人特意给她准备了单独的屋子。
月下偶然相遇,林傲雪这时候转身回房似有不妥,默不作声更非君子之道,她犹豫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主动开口。
阶前那人闻声一愣,旋即转过头来,见林傲雪披着衣裳站在身后,她微微一笑,回答:
“林公子不也还未歇下吗?”
林傲雪失笑,若她不是肩上的伤发炎了,疼得厉害,她也不会半夜醒过来,但云烟不想与她细说夜里不眠的因由,她也没有兴趣多问,只缓步走到距离云烟约有五步开外的地方,也坐下来。
云烟见她如此,颇觉好笑,侧着头笑问:
“奴家可是洪水猛兽,叫林公子这般害怕?”
林傲雪尴尬地轻咳一声,忽然紧张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被云烟饶有深意的眸子盯着,她便总担心身份暴露,所以与云烟接触时格外小心。
她便木着脸,僵硬地回答:
“在下粗鄙之人,恐唐突了姑娘。”
云烟闻言,脸上绽开一抹笑:
“公子当真有趣。”
月色朦胧,林傲雪看不真切,她这笑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云烟收回目光,像是起了兴致,忽然问道:
“公子为何从军?”
林傲雪没想到云烟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思量一番,捡着简要的字句将自己披甲从军的缘由说了。
云烟听她说完,沉默许久,才突然言道:
“想来,公子与令尊令堂之间的感情,是极好的。”
林傲雪没有否认,她盘着腿,闷闷地嗯了一声。
也许是夜色激发了人倾吐的欲望,也许是对着不熟识的人更加容易开口,又或许,是林傲雪道出的经历触及了云烟敏感又柔软的内心,她忽然有些感慨,喟然一叹:
“但奴家,却是被爹爹送来烟雨楼的。”
林傲雪很意外,她没想到云烟会与她说起自己的事情,但这话里传达出来的意思,却叫人诧异,且寒心。
她眉头皱起,疑惑道:
“令尊何故如此?”
谁会忍心将自家的姑娘送到烟雨楼这样的风尘之地?
云烟只是安静地笑,却并未回答林傲雪这个问题。
林傲雪凝眸沉思,她对云烟的身份感到两分好奇八分疑惑。
云烟作为烟雨楼的头牌,从不接客,也不陪酒,懂得高深的医术,琴艺高超,才貌双绝。
而且,她还能自由出入烟雨楼,一走数日老鸨瑜娘也不追究,那楼前迎客的姑娘似已习以为常,诸多的巧合汇集在一起,让林傲雪做出判断。
云烟的身份肯定不只是烟雨楼的花魁那么简单。
她略一沉默,又问道:
“云烟姑娘,既然你的医术这样好,为什么还要留在烟雨楼?花魁的名头虽然风光,但终归于一个女子的名声有碍,何不将其摘了去,也可自由自在。”
她觉得,云烟应该不是一个趋名逐利,目光短浅的女子,她有这一身医术,足可保她衣食无忧,也不会遭人唾弃,何故要留在烟雨楼这样的地方,供那些粗鄙的男人观赏。
作者有话要说: 算不算是有点进步了=,=
另外,明天性别暴露,哈哈哈哈哈……我们傲雪小可爱又要被调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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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疗伤
云烟沉默许久,眼里像是流淌着朦胧的月光,看得林傲雪颇不自在,她拘谨地挺了挺背,却听云烟反问她说:
“林公子可觉得自在?”
林傲雪闻言一愣,有些没明白云烟这句话的意思,她下意识地朝云烟看过去,见云烟双手撑在石阶上,身子朝后略仰着,侧着头看着林傲雪,那一双眼睛,通透明亮,像是将所有事情都看得明白透彻。
忽然,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林傲雪的脊背,让她在瞬间的寒冷僵硬之后,爆发出喧天的杀气。
她腾地起身,下一瞬已欺到云烟跟前,一把抓住了云烟纤细的脖子,只要她稍一用力,便能将这盈盈一握的脖子拧断。
她最害怕也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虽然不知是何时,但她确定,云烟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
被林傲雪半压在地上的云烟却并未激烈挣扎,她甚至没有意图出声唤醒楼里酣睡的士兵们,她安静地凝望着林傲雪的双眼,那一双眸子深邃静谧,看淡了生死,看淡了仇怨,似乎没有什么能令她惊讶害怕。
林傲雪掐在云烟脖子上的手忽然颤抖起来,那过于平静的目光陡然触动了她压在心底的一根弦,磅礴而汹涌的情绪于这静谧无边的黑夜中,悄无声息地翻滚起来。
是否觉得自在?
云烟的声音似乎又响在她耳畔,将煞气和杀意渐渐扑灭。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在爹娘的关心和爱护中健康且快乐地成长,想象着未来,不愿嫁做人妇,就想陪在爹娘身边,侍奉他们到老。
但这一切,都在那隆冬的时节的一场灾难中破灭了,她一个被仇恨牵绊的傀儡,怎么可能自在?
她隐姓埋名,扮作男子,混入军营里,整日提心吊胆,也不知道哪日上了战场就回不来,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自在?
她与云烟有些同病相怜。
哪怕她杀了云烟,并不会就此掩盖真相,相反,她以往那么多努力,都将在她的冲动行事之后化作泡影,她兴许会被逐出军营,兴许会被治罪,无论如何,她就再也无法报仇了。
她少有在人前展现出脆弱的时候,但此时,她却不可遏制地红了双眼。纠结而绞痛的心情伙同那被利箭洞穿的伤口,一起折磨着她,令她肝肠寸断。
千算万算,呕心沥血,终也逃不过种种意外。
被云烟发现了身份,这个危险的女人成了她前路上的一个变数,被人拿捏了致命的把柄,让林傲雪方寸大乱。
因长年练武而起了粗厚老茧的五指掐在云烟的喉咙上,用力之大,在她细嫩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淤青的斑痕。
云烟蹙起柳眉,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般用力,本就扯裂的伤口好得更慢,恐怕你是不想要你那胳膊了。”
林傲雪左臂撑在地上,受伤的肩膀处散出浓郁的血腥气,粗布的兵服有了濡湿的痕迹,显然是伤口裂了。
但林傲雪没有因此松手,她依旧凝视着云烟的双眼,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真正的目的和打算。
“这里如此显眼,万一惊动了屋里的人,你可愿让他们看见你这个样子?”
林傲雪凶神恶煞,云烟却从容镇定得像是根本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意。她抬手推了推林傲雪的右肩,又道:
“你先起来,随我到屋里去。”
林傲雪犹豫了许久,想到此地的确容易惹人耳目,这才松开手。云烟自然而然地起身,也没有尝试逃跑,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莲步轻移,朝自己下榻的那间小屋走去。
林傲雪在她身后伫立了好一会儿,脸上神情连连变幻,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进屋后,云烟点燃了桌上的烛台,示意林傲雪先坐下,林傲雪却像个柱子似的站着不动。
云烟乐了,这人犯着倔劲的模样,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走过去,一点也不害怕林傲雪故作凶煞的样子,抓住她的右手拉着她在桌前坐下。
“你放心,我与你无冤无仇,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这句话,无疑坐实了云烟已经知晓林傲雪刻意隐藏的秘密这个事实,林傲雪心里先是一紧,随后又渐渐松了,正如云烟所言,她与自己无冤无仇,甚至,此前林傲雪还屡次受过云烟的恩惠。
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完全放心。她紧拧着眉,脸色肃然,冷漠刻板。
云烟摇了摇头,林傲雪肯跟着她进屋,便说明她已经放弃了要杀她的想法,只是,这人实在太别扭了,又一根筋,总有些事情无法立即想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