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144)
所以,消息传出来之后不久,那些有意自立的将领第一时间集结起来,放出要讨伐林傲雪的声音,说林傲雪是邢北关的罪人,应当将她抓起来,直接斩首示众。
邢北关诸将全都聚集在主帐之中,帐内沸沸扬扬,七嘴八舌讨论着。听从玄鹤调遣的几人则在此时保持沉默,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头支持林傲雪,也没有加入讨伐的队伍,选择静观其变。
裴青也已到场,他扫视一眼帐内情形,眉头紧蹙,对眼下的局势已有计较,他心里有些担心林傲雪今日若来,能否撑得住场子,况且依他昨日所见,林傲雪受了伤,伤势还不轻,恐怕不能动武。
目前聚集起来的将领中,有将近六成的人都在声讨林傲雪。
他们见裴青前来,第一时间与裴青商议该如何惩戒林傲雪,裴青并未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作为邢北关仅剩的一个正四品将军,手下有直系兵马十万,他有极重的话语权,一旦表态,则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言出必行,不能悔改。
见裴青没有发表意见,那声讨林傲雪的呼声稍稍弱了一些,将领们各自面面相觑,有一人凑上前来,及至裴青跟前,对裴青说道:
“裴将军!眼下在邢北关,就属裴将军的官位最高,资历最深,按理说,大将军遇害,合该由裴将军统领军中事务,又哪里轮得到林傲雪那个忘恩负义之辈?”
裴青脸上神情无波,淡然地回答:
“诸位抬爱了,然则我等作为邢北关的将领,要务是驻守边关,抵御蛮子,眼下这番折腾,关中动荡,恐叫蛮子知晓,得了机会。”
裴青对今日关中动荡之因避而不谈,众将摸不清裴青的态度,一再试探也没有结果,只好暂且放弃,那前来探裴青口风的将领讪讪一笑,言道:
“裴将军心系关内百姓,忧国忧民,乃是难得的好将,远非林傲雪之流能比!”
裴青不再答话,此人眉头一皱,又不敢触裴青的霉头,他暗自咬牙,心道裴青素来与林傲雪交好,不知裴青对此事究竟是何态度,又能不能拉拢。
但他转念一想,不管裴青是不是大公无私,就算他和林傲雪私下关系很好,在这种局势之下,继续与林傲雪靠拢无异于同民心背道而驰,林傲雪臭名昭彰,裴青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不该和林傲雪继续搅和在一起,他若有心,趁着乱局上位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想来裴青不是那种看不清局势的人,他此时不言,兴许只是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那么急切,既然胜券在握,又为什么要急于一时?此人感觉自己把握到了裴青的心理,不由暗自一笑,到时候若裴青出手,形势出现转机,他在考虑是否要自己独自退出吧。
营帐内人越聚越多,邢北关内都尉以上的将领都汇聚到帐中,讨伐林傲雪的呼声越渐激烈,但营帐内依旧有接近半数的人保持沉默。
那些主张讨伐林傲雪的将领中有人偷偷派出人去林傲雪的营帐,意图先斩后奏将林傲雪抓起来,岂料他们赶去林傲雪的住处时却扑了个空,卫兵言说林傲雪一早就离开了营帐,不知去了何处。
他们手下的人无功而返,到主帐里将消息带回,好几个人暗中盼着林傲雪被擒,然而却半晌没有消息传出来。
众人聚在一起等了小半日,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主动站起来说道:
“诸位,且容我说一句话。”
此人与林傲雪一样,是一个偏将,姓王。
王偏将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等待他将话说完。
“我等今日聚首,并非只是为了找到杀害大将军的真凶,同时也是为了要找到能顶起邢北关大梁的人物,林傲雪既然胆小如鼠,至今不敢前来,我们在此空耗也不是个事儿,故而我提议,先选能暂代大将军之位的人。”
王偏将言罢,帐中先静了一瞬,很快就呼声高起,赞同推选除林傲雪之外的人暂代大将军之位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各自暗怀鬼胎,要想除去林傲雪的人皆摩拳擦掌,不管谁当选,只要有了暂代大将军之位的人出现,那由京中传来的圣旨就算是彻底作废了。
“我推选裴将军!”
立即就有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裴青的名字被提出来,呼声一片,不停有人表态赞同,然而坐在高位的裴青却皱着眉,对众人的这个决意不置一词。
就在营帐中喧嚣不绝之际,帐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众人转头朝帐外看去,便见林傲雪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脚步从容地从外边走过来。刚才发出闷响的,是欲扑上去擒拿林傲雪,却反被林傲雪重伤,砸落在地的士兵。
林傲雪一现身,帐内众人先是一惊,随后便又感到胆寒,特别是刚才呼声最高,说着要讨伐林傲雪的那几个将领,此时竟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看着林傲雪逐渐走近,他们硬是一句话也没有憋出来。
林傲雪从容不迫,脚下踱着方步,态度闲散随意,就像是漫步在自家后花园似的,一点都没有显出惧怕来。
她眼里精芒暗藏,那些围绕在林傲雪身边,举着兵器的士兵们在靠近林傲雪三步之内的距离后就不敢再上前的,唯恐林傲雪突然动手,他们几条命都不够杀的。
林傲雪之名在蛮人军中传得沸沸扬扬,令蛮人闻风丧胆,在邢北关内,这些人对林傲雪更是了解,林傲雪杀起人来,根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而且她的武功极好,除了北辰隆,军中基本上没有能从林傲雪手里走过百招的将领,又遑论他们这些小兵。
眼下,唯一能与林傲雪抗衡的人,恐怕只有裴青。
谁也不想成为上位者权势争斗的牺牲品,他们面面相觑,林傲雪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始终没有人主动上前与林傲雪殊死搏斗。
再者,林傲雪刚刚杀了北辰隆,一身凶煞之气本就骇人,她两眼一瞪,甚至都没有士卒敢直视她的眼睛。
在面对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死亡的时候,北辰的将士里有好一部分都不能像蛮人那样悍勇,他们瞻前顾后,犹豫不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傲雪才能笃定他们不敢动手,他们唱得越大声,说明他们心中越胆怯,越是不敢直接与自己交锋。
林傲雪提着北辰隆的头颅走到营帐前,从门口一步迈了进去,原本坐在营帐里,靠近帐帘处的几个将领竟像惊弓之鸟一般,下意识地站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后退了一步,避开林傲雪的煞气。
他们步子一退,气势立即就弱了一头,刚刚吵得极厉害的人这一刻全都安静下来,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林傲雪,甚至有人开始不由自主地颤着腿打着哆嗦。
不知是谁暗中吼了一句:
“林傲雪!你这奸滑小人,竟还敢有脸露面!”
此话一出,像是拉回了众将的心绪,一下子将他们的状态扳回来,他们人多势众,林傲雪只独身一人,他们有什么好惧怕的?
众人中间,有人豁然起身,仗着自己武功还算不错,也从未领教过林傲雪的虚实,只当林傲雪那一身武功皆是关内以讹传讹,夸大其词,毫不犹豫抽出自己的佩刀,朝林傲雪挥刀砍过去。
当众杀了林傲雪,不但不是过错或者罪孽,反而有功,谁能说替大将军报仇的人不是有功之臣?
其人一动,林傲雪两眼微眯,眼中透出狠戾的凶光,她手中银枪一震,下一瞬,枪出如龙,枪尖点在来人刀身侧边,以巧劲将此人震退。
这人武功不错,只后退了一步就稳住身形,卸去了林傲雪一枪之下的力道,他两眼一竖,心觉果然是外边虚传,林傲雪这枪法看似厉害,实则后劲不足,招式虚乏,根本不足为惧!
他冷哼一声,再次举刀,换了一套招式,继续照着林傲雪的要害进攻,他要叫这些人看看,被他们传得这么厉害的林傲雪,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林傲雪在他锋芒毕露之际忽然后退两步,像是迫于其人气势无奈后退,此人心中一喜,还以为自己占了优势,再向前逼近一步,林傲雪似是不敌,露出破绽,其人手中的刀立即咬上去,直扑林傲雪的面门。
岂料他手中的刀距离林傲雪的眉心尚有两寸,林傲雪手中的银枪已经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捅进了他的喉咙。
他手中的长刀无力跌落,鲜血先是一滴两滴地浸出来,随后很快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淌了一地。林傲雪手腕一抖,将枪尖抽出,这出头之人就化作一个笨重的麻袋,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可还有人再来?”
林傲雪目光冷峻,毫无感情地从众人脸上扫过,她的眼神冰寒彻骨,若有人与之对视,必被其冻得心里发寒。
帐中雅雀无声,没有人再敢出头。
先前主张讨伐林傲雪的人更是被林傲雪破了气势,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林傲雪又朝前走了一步,她的脚步从那地上的一滩血上迈过,半点没有沾上污浊,看起来云淡风轻,潇洒自如。
裴青在此时站起身来。
众人的目光立即从林傲雪身上转向裴青。
被林傲雪吓破了胆的诸位将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心思再一次活络起来,他们都觉得,裴青必定不会站在林傲雪这一边。
眼下林傲雪明目张胆地来,态度嚣张,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一个遍,裴青如果在此时站出来讨伐林傲雪,率领众人群起而攻,林傲雪即便武功再高,也只得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她必是有来无回。
在众目睽睽之下,裴青双手抱拳,朝林傲雪拱了拱手,道:
“多谢林将军为邢北关除叛将,我裴青愿永远效忠林将军!”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先前曾劝说裴青讨伐林傲雪的那一员将领更是惊得下巴都几乎掉在地上去了。他两眼一瞪,震惊到难以言喻,不由惊惶地站起身,大声道:
“裴将军!你何出此言?!林傲雪杀我军中大将,乃是罪无可赦之人,你且将眼睛擦亮了看清楚呀!”
此人话音落下,满座哗然,纷纷附和,不断有人起身,劝谏裴青三思。裴青听闻此言,口中却发出一声冷哼,他转过头来,原本温润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冷冽起来,视线自那喧嚣不息的众人面上扫过,不容置疑地言道:
“既然大家今日聚集在此,本将便有一些心里话想与诸位说道说道。”
他从自己的座位上走出来,行至林傲雪面前,转身与林傲雪并肩站在一起,裴青身形高大,与林傲雪站在一起,竟高出林傲雪一个脑袋,但他却半点不能遮掩林傲雪身上的气势,相比之下,裴青的站位还稍稍落后半步,让看清了这一细节的人瞳孔一缩。
裴青声如洪钟,掷地有声:
“初时,我等并非只是邢北关之将,更是北辰之将!北辰隆有心自立,率众叛离,敢问诸位,那时候不愿跟随北辰隆谋反、欲解甲归田的人,而今可还初心未改?!”
此话落下,在座有不少人纷纷面色微急变,裴青的角度实在太过刁钻!
但裴青并未给他们机会提出异议,方质问一句,立即继续说道:
“北辰隆使了什么手段,在座诸位心知肚明,那时候死去的何源老将军,你们谁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何源,便是欲解甲归田,却被北辰隆拿来杀鸡儆猴的老将军。
裴青的言语让在座众人垂下头,好些人沉着脸,不知该作何反驳。但依旧有人不甘心,主动站起来说道:
“是,大将军之前的确作法有失偏颇,但他守护邢北关多年,功高于过,何况,当初林傲雪也是效忠于大将军的,他是大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兵将,甚至写过讨伐国君的檄文,怎可因一己之私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裴青闻言,眉眼一竖,态度极为霸道地反驳:
“你们别拿恩义说事!我且问问诸位,去年鄱岩被夺,是谁将其从蛮人手中抢回来的?你们当中,又有多少人曾被林将军救过性命?别人我不多说,龙都尉?陈参将?张偏将?你们,可还记得林将军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