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这档子事(181)
而得到李关山的心,只是第一步。
他早晚要正大光明的把自己捕到的猎物拖回自己的巢穴。
但那时的顾平安还很年轻,他不知道对于命运这个东西来说,难以琢磨的无常才是命运最根本的常态。
战火是从春末开始燃起的。
很快便轰轰烈烈的从南燃到了北。
顾平安的大哥顾朝,夏末的时候便被一纸调令从混岭调到了北方。
远远望着他大哥的军队远去的那天,顾平安隐隐觉察到了些许不安,但那不安具体来源于哪他也说不清。
夜里他窝在李关山的怀里想了半天,也只觉得自己是担心大哥上战场有危险所以心底隐隐有了不安。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伙计点算药材,想着趁他大哥还没走远再送一批药材去,以防万一。
可过了几日送药材的伙计还没回来。
城外的山匪倒打了进来。
顾平安夜里睡的朦朦胧胧着,便听见身边的李关山小声的推醒了他。
只听见医馆外面喊杀声震天。
原来是城外混岭上的山匪买通了城门守卫,夜里里应外合袭了进来。
往窗外一看满城都是火光,烧杀声不绝。
在一片火光中李关山提着轧药的长刀护着他。
山匪下山见着铺子就抢不会单单放过他这个医馆的,所以他们只能一路退回顾家老宅,老宅人多兴许还能抵挡一会。
但李关山并不知道,顾平安口中的家是混岭城中无人不知的顾家。
他原先只以为顾平安是个富家少爷,家里有些钱所以才能开了医馆,但他万万没想到顾平安是顾家的少爷,家里也不止是有些钱。
待他一路拿着长刀在满城的火光中护着顾平安回到了家,望着硕大的宅邸和周围数百个恭敬的叫着少爷的仆人,李关山提着刀一时间失了言语。
还是顾平安拉着他进了门,他才回过神来。
顾家的长子走了,剩下的顾家二少爷自然也就成了主心骨。
顾平安只来得及把李关山安置在他自己的房间后,便出了门,他又要应对宅子外的山匪又要安慰受了惊的母亲。
凌晨时,山匪被城里的长官组织人手赶了出去,他还得派人去救火。
火烧了一夜,他幸幸苦苦开的那间医馆也没能幸免于难,甚至于顾家在混岭城里的一系列产业都有所波及,都被山匪的这把火烧的不轻。
看样子,这群山匪就是趁着城里出兵的空档有备而来的。
前些日子,顾平安派去送药的伙计迟迟都没消息回来,估计也应该是被这群山匪劫了去,害了性命了。
顾平安处理完家中的一切事务之后也已经日上中天了。
忙到头了,他心里发着虚,这才记起李关山还在他房间等着他呢。
顾平安连忙往回赶,饭也顾不得吃了就回了房。
顾父瞧着蹊跷,就让人端着饭上去看看。
屋里的顾平安因为把李关山落下了心里有愧,此时正窝在李关山怀里对他撒着娇,千方百计的想哄心上人开心。
仆人端着饭敲开房门的时候,他们俩正吻的难舍难分呢。
仆人惊叫了一声,瓷碗落了地。
顾平安这才记起刚才自己疏忽之间,竟忘了锁门。
他这一晚上忙的心力交瘁,好不容易回到家了,忽的放松了下来,不料却在这细枝末节上出了错。
但大错已铸,却也是无法弥补了。
顾老爷循着仆人的惊呼声上了楼,便见着了这样一幕。
一晚上惊吓连连,最后又得了这大惊喜,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顾平安连忙去扶他爹,不住的给李关山使眼色,见李关山还倔着性子站在原地不肯走,想一人做事一人当,气的顾平安踹了他一脚,连忙让他快走了。
李关山要是还呆在这,等他爹回过神来,他男人还有命?
顾平安一遍小心翼翼的顺着他爹的气,一遍使眼色给顾宅里他的心腹,让他快带着李关山跑路,有多远走多远。
之后他再去找他。
但顾平安没料到,这个之后,一候就是半年。
顾平安被他爹关在顾宅里,一关就是大半年,每天也不许他接触旁人,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被关在了高阁里。
可明明这个家里顾珍珍都比他自由多了。
这半年里,全靠着他弟弟顾阙,每天打着请教生意的借口给他传递消息。
在顾平安的据理力争加绝食抗议下,他爹最终没有再去找李关山的麻烦了。
倒是李关山这半年来经常徘徊在顾宅的周边来寻他,虽然每一次都会被家里的仆从打出去。
顾家里只有顾阙这个弟弟是无条件的支持着他的,就连他最小的妹妹顾珍珍都不理解二哥为何这么做,只觉得自己这二哥是被野男人迷了心窍。顾珍珍相信着父亲,觉得父亲下的决定都是对的。
而他大哥顾朝却是压根不知道这事,家里人没给他递过消息,倒是大哥在前线屡屡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了顾家,让顾家上下都欢腾了一番。
顾平安原先是没想离家出走的,他甚至被关了半年还想着能够从长计议,如果不是直到万不得已,顾平安并不想和他父亲闹掰。
直到他弟弟顾阙有一天和他说了一个消息。
顾阙说年后,大哥就要回来了。父亲也给被关在房间里的顾平安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姐,预备着年后不等他大哥回来就成亲。
顾平安被这个消息击碎了脑内的所有幻想,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这样继续下去,不仅会误了自己的一生,更会误了别人的一生。
于是他计划逃离这个家。
或许是这半年来,他的不抵抗策略见了成效,几乎全家上下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他的出逃计划甚至都可以算的上十分顺利。
在一个雨夜,顾阙领着顾平安穿过了顾宅的重重守卫,趁着看守大门的门卫打盹,顾平安从墙头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入了李关山的怀中。
那时的他满心满眼的希望,从此之后,顾平安和李关山再不分离。
离家之后,顾平安并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去李关山的戏班子肯定是不行的了,他走之后顾父肯定全天的派人盯着李关山,只要顾平安和其有所接触,绝对当即就会被抓回顾家。
而客栈酒店人多眼杂,住进去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顾平安一时间竟有种无路可逃的错觉来。
最后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还是他加入的那个组织向他伸出了援手,给他安排了暂住的地方。
顾平安在此之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在水利委员会的时候同事之间,上级与下级之间,任何的帮助都是有所图谋的,要么是图名要么是图利。每时,每刻里,谁都想着踩着对方往上爬。
但这个组织却不一样。
他们什么都不图,他们彼此称呼同志,说同志之间就该互相帮助。
顾平安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组织,这样的政党。
他震惊之中甚至还隐隐升起了一股热血。
就这样顾平安在他们给安排的地方站住了下来,突然无事一身轻的他,平日里也就读读书种种草药。
有时也会帮组织翻译翻译外文情报,出面谈一些药材生意,买一些药材。
因为有组织的庇护,顾家倒是暂时也找不到自己藏身的地方。
李关山只要脱离了顾家布下的人手监控,就会翻墙过来看他,有时会留宿,有时也只能匆匆的看一眼。
但这也足够了,他们两个人还在一起,对于那时的顾平安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人总是在命运的打击中把自己的要求越放越低,可命运却从不会因为人类的知足而轻易的饶过。
年后仲春时,顾朝终于从战场上率着军队凯旋了。
听说入城之前还剿了一波山匪。
至此,混岭城周边应该能太平十余年。
顾朝领着军队回来的时候走的是城门,顾平安也远远的看了一眼他大哥在马上的英姿。
但他大哥好像不高兴,一路上皱着眉头在似乎在人群中找着什么。
顾平安怕被发现,只能躲的远远的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