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这档子事(152)
太阳驱走了他骨头缝里的几分寒气,晒一整天太阳晚上都能睡得更安稳些。
他前些日子总是半夜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了,索性就摸了本经书一读就是一整夜。
这些天里,他师傅摆在房里的那些经书差不多都被他看去一半了。
但近些日子他的视力也越发的不好了,有时看近处的人都有些模糊了。
上次傍晚还差点把路边的一块石头认成了半夏给楼回了家。
半夏其实也还生着他的气,自从他醒过来便再没理过他了。
近些日子才好一些,虽然还是不和他说话,但总算愿意与他一道晒太阳了。
白修躺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半夏的皮毛。
他心里难免有些落寞,毕竟和半夏闹别扭之后,每次和半夏晒太阳他给半夏顺毛的时候,半夏再也不朝他呼噜了。
半夏原本柔顺的皮毛也越发变得斑驳了,绥山时受的伤都结了痂,此时还没好全,那些伤疤隐在那些被太阳晒的蓬松的皮毛里,毛发深厚便掩盖了一些小伤疤,而那些大的伤疤有一部分则直接暴露在空气里,显得东秃一块西缺一块的。
半夏以前是顶爱惜自己皮毛的一只小猫,如今秃成这样怎么可能会原谅他呢。
白修心疼的摸着半夏的斑驳皮毛,但他也知道半夏不原谅他并不是仅仅只因为这件事,更多的是他瞒着他一心送死的事。
白修知道半夏在气什么,但即使重新再来一次,他也没有办法保证,他不会做出同一个选择。
所以白修只能尽量去哄着半夏,他哄着他,顺着他,希望早早的把这事翻过篇去。
他躺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半夏,半夏虽然没理他,但他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半夏,我休学了。”
“我师傅和顾部长也都商量好了,我以后就算是异事处的编外人员了,顾部长会帮我留意有没有恢复的可能的。半夏,你别担心,我会恢复的,真的。”
说着白修搓了搓半夏的蓬松的皮毛,把目光停留在了半夏那些裸露的伤口上。
“异事处编外人员每个月是有派发一些养生丹的,别担心半夏,就算我找不到恢复的可能,我也应该能陪你很久的,十年,八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白修乐观的与半夏说着。
可他说了这一大堆,半夏却还是没有开口搭理他的意思,只是半睁开了眼,瞥了一眼白修霜白的发。
但那眼神却已经把他的意思暴露无疑了。
很显然,顶着一头白发来安慰猫还夸口说下这些话的人简直毫无信誉可言。
白修顶着半夏嫌弃的目光咧嘴笑了笑。
虽然是嫌弃,但这样的目光比完全拿他当空气却要好的多了。
至少半夏算是肯搭理他了。
白修深谙趁热打铁的道理,见半夏有肯搭理他的意思,他连忙加快了手上顺毛的力度,人****转瞬升了一个档。
目标是务必把怀中的这位猫大爷伺候舒服了。
而虽然半夏在白修越发娴熟的撸猫手法下忍住了没有呼噜,但他微微抖动的尾巴尖却把他的心情完全暴露了出来。
“半夏,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努力的活着的,我一定要再活很长很长时间,我要多陪一陪你,多陪一陪师傅。”
“我可是杨家镇里最幸运的人了,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说着白修晃了晃摇椅,带着他怀中的半夏缓缓的摇晃了起来。
“人类有句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道这白修停了片刻。
他抬起手把半夏举了起来,略微无赖的拿脸蹭了蹭半夏的肚子,气的半夏想伸爪挠他。
“半夏,说不定我的后福还长着呢。”
白修一边蹭着半夏的肚子一边与他说道。
半夏抖了抖胡须,不大不小的“喵”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白修的说话。
而白修听到半夏的回话了,知道半夏这是愿意搭理他了,忍不住摇着摇椅嘿嘿的傻笑起来了。
半夏见他这幅傻模样,没忍住手痒最后还是把他胖挠了一顿,以解了心头之恨。
而院子的另一侧,燃满香火的大殿上,从心道人神情肃穆的跪在蒲团上,他手中捏着三炷香无比郑重的向着殿上的仙人像拜了三拜。
最后烟火由着他掌中的香婷婷袅袅的升入了梁木之上,溢进了青天之内。
最后钻入了浩荡的天际,再也寻摸不见了。
第119章 秋日(二)
顾浮秋一直很喜欢秋天,不光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秋字。
更因为那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死时,是个秋天。
那样的秋天很好,风不冷也不燥,阳光很足很明亮,亮得可以很好的让他看清那个男人死时面上的神色。
那男人死时还是个中年模样,顾浮秋那时也不大,大约十多岁的模样。
但他站在那个男人的床的不远处,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男人快死了,他的寿元已尽了。
男人死时脸上有很多神情,绝望,愤怒,痛苦,痴迷,以及勉强维持下来的丁点冷静。
但唯独没有一丝懊悔。
男人看着顾浮秋招了招手,似乎想把他唤到床边。
顾浮秋那时刚从笼子里被放出来,关他的笼子又暗又湿。
他已经很久没有照到这么好的太阳了。
所以他站在窗边可以照到太阳的地方,望着不远处床上的男人,没有动。
但男人依旧坚持的望向他,望着他留在世间的这么唯一一点血脉,招着手。
可顾浮秋始终没有动,他甚至已经不去看床上的男人了。
他转而仰头看起了窗外的太阳,他真的很享受被太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
男人的招手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越发的慢了起来,最后当日光渐渐西移的时候,男人的手终是垂了下来,再然后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顾浮秋则自从看清了男人脸上的神情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看男人一眼了。
直到日暮西沉,他所站的窗边再也照不到一丁点阳光后,他才迈开了步伐走出了那间小屋。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顾浮秋现在住的地方是在混岭市市区外的一处湖边。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他很喜欢卧室里那铺满一面墙的落地窗。
那让他不会错过从此之后的每一个日出与日落。
所以手下的人几次三番想劝他搬去城里住,他也没去。
顾浮秋大约是盘古这个组织自从开天辟地以来,最清心寡欲的一位首领了,他活的像一株植物,似乎只需要给点阳光就能存活。
而事实却也正是如此。
顾浮秋盘腿坐在床上望着地平线那端悄然升起的红日,那轮红日在时间的磋磨下越来越耀眼也越来越庞大,直到日光完全照彻了天地。
顾浮秋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像是完成了一次吐息。
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截粉雾悄悄的溜了进来,她渐渐的从门边漫进了床边,然后轻柔的裹住了顾浮秋的半截身子。
渐渐的,雾中一个妖娆女人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粉雾散去,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趴在了顾浮秋的膝头。
“浮秋哥哥,乔姨让我喊你去吃早饭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仰头望着顾浮秋在阳光照耀下的面容。
这女人几乎没有重量,她就算此刻她趴在顾浮秋的膝头上,也依然轻的像一片雾,转瞬便能拂去似的。
顾浮秋低头去看雾女,大约盘古上上下下也只有她喊他从来不是大人也不是尊主,她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撒娇的模样,自然对他也不例外。
所以她喊他浮秋哥哥,从来不喊其他。
顾浮秋也由得她,雾女只是只小妖连战斗也没经历过几场,这样法力微弱的小妖也确实让人与她计较不起来。
而毕竟,也很久没有人再喊过他浮秋哥哥了,偶尔被人喊一喊也着实新奇。
顾浮秋看着趴在自己膝头的雾女,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摸了摸雾女的头发,问她。
“你还记得岩长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