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换下了女装(25)
在座的朝臣贵眷纷纷发出赞叹的声音,皆朝方临渊看来。
方临渊却听得面无表情。
他说的那个“雄鹰般无畏的将领”他知道,叫布日固德,那日因不敌他手下的骑兵,连弃三城而逃。
逃回王帐之后,便连同带回的所有亲兵,被那仁帖木儿活剥下皮来挂在帐外,以作惩罚。
现在,他竟还能谈笑着,说他像雄鹰。
方临渊没出声,握着酒杯的手却微微收紧了。
他这样的疯子,若大宣城池再落入他手中,必然会落得屠城的下场。他必得将玉门关牢牢守住,将这疯子永远关在城门之外。
而那边,那仁帖木儿还在感叹:“玉阎罗本就是上天馈赠给凡人的战神呐!”
先前祝酒的容楷闻言,面上的笑容有些古怪。
“您这意思,就是你们突厥只敬畏方将军,却不敬畏大宣天子了?”
果然又是冲着他来的。
方临渊只觉得头都大了。他一手端起酒杯,赶在那仁帖木儿开口之前站起身来。
再不开口,便不知要被这人扣上多大的帽子了。
“容大人,您想必是醉了。”
他露出笑容,绕过桌案,端着酒杯行到了玉阶之下。
“你说谁……”容楷还要反驳,方临渊却已然端起酒,朝着阶上的鸿佑帝朗声开口。
“大宣千万威武雄师得蒙皇上垂青庇佑,方能夺回大宣疆土,乃是圣上之威,更是百姓之幸。”他说道。
“微臣在此恭祝陛下万岁,亦盼陛下恩泽万年,庇佑我玉门关将士,捍卫大宣疆土。”
鸿佑帝欣慰地大笑起来,端起了桌上的金盏。
而方临渊没看到,在他身后的席间,赵璴看着他的背影微怔一瞬,继而眉眼一扫,朝着群臣的席面使了个颜色。
立时便有不少大臣贵眷跟着站起身来,其余在座的见状,也不敢安坐,纷纷起了身。
“臣等恭祝吾皇万岁,大宣万年!”
山呼声从身后响起,鸿佑帝也朝着方临渊举起酒杯。
方临渊心口不由得有些发烫,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清液入喉,却不辛辣。
一股清淡的茶味弥漫开来,将方临渊弄懵了。
他一愣,片刻才咽下了喉中的茶水。
赵璴……是赵璴干的?!
他惊得瞳孔一颤,回过头去。
他什么时候连他杯子里的酒都换成茶了?
作者有话说:
赵璴:贤内助也太好当了。(满意)
方临渊:???
第20章
宴席上一派君臣尽欢的气氛,鸿佑帝面上的笑容也愈发深了。
丝竹声仍旧恢弘晏然,殿中又渐渐恢复了方才的热闹。姜红鸾极合时宜地举杯起身,领着一众嫔妃笑着祝贺鸿佑帝四海升平,几个公主皇子也纷纷起身举杯。
方临渊回到案前,却见赵璴已经不在席位上了。
他回头,就见妃嫔皇嗣们与鸿佑帝其乐融融的画面。除了寡居在公主府中几乎没露过面的长公主赵玙,就剩下赵璴不在场了。
说起那位长公主,方临渊远在边关时就听过她的传闻。
她的年龄比赵瑾都大了许多,很早便与驻守福州的将领成了婚,多年不在京城。八年前,福州有东瀛海寇作乱,驸马率军苦战一年有余,死在了茫茫海上。
大宣无人可御水兵,更无人擅海战。正在朝廷一筹莫展之际,福州传来了长公主率战船击败海寇的消息。
那一战,打得东瀛多年未敢侵扰,而长公主赵玙也被皇上接回京中赡养。
方临渊太想知道赵玙是如何打赢素来在海上无人能敌的倭船的了,可是赵玙深居简出,方临渊回京以来还从没见过她。
市井有所传言,说长公主是因为容貌太丑羞于见人。传说她膀大腰粗,形容可怖,状如夜叉,因在海上生啖倭寇男子的血肉而使得倭兵闻风丧胆。
方临渊却只觉得是无稽之谈。
能以弱胜强,靠着福州孱弱且连连落败的水兵打赢倭寇,已然是世所罕见的英雄人物了!怎到了传闻之中,却拿容貌当做谈资,还给说成了妖魔鬼怪?
方临渊心下摇头。
旁侧的内官见方临渊回席,笑着迎上前道:“侯爷,方才五殿下离席出去了,想必是去醒酒。殿下不教奴才们跟着,想必不会走太远,该是朝西边的御湖去了。”
醒酒?赵璴今天晚上滴酒没沾,难道是喝茶喝醉的?
方临渊不太想管他。但是面前那个内官满脸堆笑,一副知无不言的殷勤模样,似乎笃定了他会跟出去寻赵璴。
倒教他没理由安坐下来了。
方临渊放下酒杯,点头道了谢,只当出去散步吹风。
“那奴婢派两个人随侯爷一同去?”内官又问道。
方临渊忙道:“不必。殿下不喜热闹,我自己去就好。”
那内官便也没再多劝,笑眯眯地目送方临渊出了殿门。
初春的夜仍旧是冷的,风一刮起,方临渊身上蓄积的酒热登时散了一层。
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刚才那内官说什么?赵璴往西边的御湖去了?
方临渊足下一拐,头也不回地径直朝东边的梅园而去。
——
渐入了春,宫中的红梅凋谢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满园积雪的空枝。
没花可看,自也没有人来。
梅园中一片荒芜,夜色映照的雪地上只有鸟雀跳跃的身影,一片静谧。而梅林深处,重重掩映的枯枝,正好能挡住其中垂坠的衣摆。
唯独露出些微星星点点的金红,宛若春初尚未凋谢干净的洒金朱砂梅。
东厂厂督时慎微微低头,朝着那人见了一礼。
赵璴。
时慎做了三十多年的太监,从掖庭里刷恭桶的小卒一路爬上了东厂厂督的位置。他步步踩着荆棘,做人做狗,也做过鬼,自认是个不择手段的阉人。
自然,他也早把情义二字丢了个干净,更不会因着一时怜悯而关照一个被废黜的弃后、一个被厌弃的公主。
可他却先后听命过赵璴母女两人。
当年他在御街之上被总管诬陷,险些打死时,是经过的窦皇后救了他一命,将他送进了东厂。
窦皇后被废那日,派人来说想见他一面。他当日只是东厂的一个千户,东厂在锦衣卫的步步紧逼下正自顾不暇,他在老厂督手下亦是艰难求生。
他当即拒绝了窦皇后的要求。
她卷入宫廷斗争,身上背了两条人命,早不是他一个阉党能救得了的。
但第二日,那人却又来了,没说求见,只交给了他一封信。
信是窦皇后亲笔,对自己罚入冷宫之事没提分毫。
她信上说,皇上忌惮前朝宦官专权,以锦衣卫相制衡,东厂早非昨日。弃之不用的刀可以置入箱阁,可放不进箱阁中的人,又会被如何处置呢。
如今,三皇子一句话便可随意处置掉一个东厂役长,尔等性命尚如草芥,何况前途。与其做一把等着在高阁中锈死的刀,不如与她做个交易,于她,于东厂,都是明路。
在信尾,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信在他手,字迹署名清清楚楚,想必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一个冷宫废后将昭然若揭的野心写在信中,又毫不畏惧地递上把柄,像是根本不怕死。
第二日,时慎给她回了消息,说自己能帮的不多。
窦皇后要他做的也并不多。
她让他亲去窦府给当朝丞相送一封信,在丞相读过信后,亲自将信焚毁。
那日,在窦丞相震惊的眼神和跳跃的火光中,时慎看到了那封信上的内容。
【景朝霍氏走投无路之际,以臣为君,得以建梁。】
“她什么意思,她告诉你了吗,她什么意思!”当日,窦丞相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哆嗦着逼问时慎。
而时慎则注视着火光中的灰烬,一言不发。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窦皇后要的不是重返后宫,而是谋权夺位。
那天,他亲自去了冷宫,告诉窦皇后,她要做的事他做不了。
隔着冷宫冰冷的铜门,窦皇后淡淡说道:“待我登临大宝之日,便是你权倾朝野之时。东厂厂督之位,我许给你作订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