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换下了女装(120)
他向来和善爱笑,府中的下人都喜欢他。一路过路的侍女跟小厮们跟他行礼之际,都要热闹地跟他打个招呼,他也一路跟人招呼着,径自入了怀玉阁的厅堂。
菜已经摆了半桌子,赵璴这会儿还不在那儿。
他确实口腹之欲不重,从没有在桌前等着吃饭的时候。想来这会儿也是,不是在忙事情,就是在看书。
方临渊就也没打扰他,见着桌上的筷子还没搁好,那大虾闻起又喜人,便干脆挑了一只最上面的,提着虾须子丢进了嘴里。
好烫!
方临渊猝不及防,猛地哈出了几口热气。但那大河虾当真又鲜又香,他一时没舍得吐出来,正与它斗智斗勇之际,恰一抬头,看见了从里头走出来的赵璴。
方临渊烫得说不出话,眼看着赵璴眉头一紧,快步走上前来,捏着帕子的那只手接在了他面前。
“吐这……里。”
赵璴一句话没说完,便眼看着方临渊咕咚一声,将那只罗汉虾咽了下去。
“吐什么?”
还在回味着满口滚烫鲜香的方临渊不解地问道。
赵璴的目光在他面上顿了顿,没言语,只拿起桌上才从窖里启出的酸梅汤,给他倒了一杯。
两人在桌前坐了下来。
酸梅汤是绢素做的,里头加了两三味中药材,饮起来不会过甜,还可消暑清热。
赵璴自是不必清火的。他一年四季体温都比旁人冷些,倒是方临渊,这几日天气太热,他每天眼看着他进门时,额头上都是一层细汗。
他将酸梅汤递给方临渊,眼看着他端起饮下,口中直道好喝。
“喜欢的话,明早让绢素再给你备些。”便听赵璴说道。
方临渊连连点头。
“那就多谢绢素姐姐啦!”他还不忘扬声,朝着门口的绢素笑道。
门前的绢素也朝着他微微一笑,行了个礼。
方临渊回过头来,正又重新捧起碗时,他听见赵璴在旁侧问道:“你见过突厥的赛罕?”
方临渊手下一顿。
诶?赵璴怎么会突然问她?
他转头看向赵璴,便见赵璴正径自斟茶,垂着眼,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哦,也是,赵璴可能已经得了赛罕这几日便要入京的消息。
“啊,是,见过一回。”于是他随口应道。
反正他只去充州接应,当日便可返回京城,一路上卫兵与使臣都在,他没有和赛罕单独相处的机会,自也不会落人口实。
既没什么可担忧的,方临渊便也没把这位突厥公主再放在心上,听赵璴问,也只随口一答。
却见倒茶的赵璴在他转过眼神的那一刹那抬起了眼来,深而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我听说,她曾女扮男装入虎牢关,是你识破了她,将她送出城去的。”
说起这个,方临渊就有的聊了。
“哪里是我识破的她?她那时年幼爱发疯,混进军帐就取了头巾,瞎子都能认出是个女的!”他放下喝了半碗的酸梅汤,朝赵璴控诉道。
方临渊到现在都不会忘,好端端的和谈,硬是教突如其来的赛罕给搅黄了。
也正因如此,他当时稳住突厥、留出些许时日整装屯粮的计划也落了空。若非他此后临时想出了夜袭王帐之计,单正面相抗的话,只怕要与那帮蛮夷鏖战小半年才能分出胜负呢。
于是,素来不对旁人恶语相向的方临渊第一次说谁“发疯”,于他而言,也不算冤枉了赛罕。
却未见赵璴听见他的用词,搁在桌上的手微微一顿。
倒是从没见过方临渊这样说起谁过。
用词有点锋利,但语气却听不出厌恶,反倒显得其中的责备太过绵软,以至于多出了些旁的意味。
正回想着自己那夜关门放火的妙计的方临渊,自然看不出赵璴眼里复杂的探究。
片刻,他又听赵璴问道:“你送她出的城?”
那是自然啦!
赛罕自己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方临渊却怕她的血染污虎牢关的军帐。为防止中途发生意外、那仁帖木儿接机发难,他亲自率了一队人马,将她丢出了虎牢关去。
“是啊。”方临渊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没明白赵璴干嘛要问这个。
便见赵璴又不说话了。
方临渊回头,便见后厨的侍女已经端了最后一个菜上来,又给他们摆好了碗碟和汤匙。
哦,是了。府上人多眼杂,赵璴向来谨慎,与他说话都是在人后的。
方临渊很体贴地没再多问他,只接着刚才的话题,说笑话给赵璴听。
“说起来,这赛罕公主和那仁帖木儿当真是一个父亲生出来的,狠得要命。”方临渊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汤匙来给赵璴盛汤。
“当时我怕再生事端,就干脆将她往城门口一放,除了让士兵放出风声后盯紧她之外,没让人护送她。”方临渊说道。
“却不料那仁帖木儿根本没派人来接,全然不在意她的死活。她呢,也没在原处等,套了匹野马自己回营帐去了。”
说话间,一碗松茸参鸡汤已经盛好了。
方临渊端着放在赵璴面前。
“小心烫。”他说着,又接着叹了一句。
“也是突厥人不让女子上战场,否则只怕我见她不止一面,她也不会嫁到上京来。”
却在这时,他听见赵璴冷不丁说道:“她来上京之后,就是皇妃了。”
从来不爱多言的赵璴,不知怎的,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废话。
方临渊一顿,便见赵璴已经径自拿起了筷子,用膳去了。
而他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发现——
赵璴不是能说话吗!
——
两天之后,充州以北的驿馆快马递送消息入京,说突厥送亲的来使队伍次日一早便会抵达充州境内。
前一天入夜,方临渊便出城领了兵马,北上而去。
迎接来使,他换上了御赐的麒麟曳撒,腰佩长刀,头戴宝冠。便连流火都换上了清明那日他在曲江池边为它赢来的白玉嵌金鞍,远远看去,华光璀璨,烨然如天降神兵一般。
这一日,安平侯丰神俊朗的英姿,又在上京城里传开了。
人都道方临渊极得圣心,但方临渊却知道,奔袭数百里去接应来使,并不是什么轻松的美差。
他领的五百骑兵天色将晚时启程,到了后半夜才抵达充州边境。那里有一处旌旗飘飘的官家驿馆,正是他们迎接来使的地方。
赶到那里时,方临渊身后的兵马已然是风尘仆仆的了。他看了一眼天光,便命一众骑兵下马修整。
草草在驿馆里用完一餐饭后,他便率众整顿仪容,策马列阵,站在充州边境的驿馆门前,静候使臣到来。
充州山脉上射出第一道红日的光芒时,方临渊看见了天际处浩浩荡荡而来的使团。
彩旗飘飘的仪仗之后,是红幔飞舞的八架马车。突厥的战马身材高大,马车也高得像座小房子,朝阳红彤彤地落在马车上,照得其上的金饰闪闪发光。
而在那之后,便是大车的箱奁、牛羊,皆是这位公主殿下的嫁妆。
“突厥人竟有这样大的手笔……”方临渊听见身后的卫兵小声叹道。
方临渊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卫兵当即意会,在马上坐直了腰背,不再言语。
五百骑兵整装列阵,立于边境线前,宛如数百金甲塑像一般,在朝阳之下熠熠生辉。
浩浩荡荡的仪仗渐行渐近,最后停在了金甲列阵的边境线前。
哗啦一声,五百骑兵收刀下马,金石相撞之声宛如山呼海啸。
赛罕撩起车帘,看见了远处那位红衣如火的将军。
“十六卫将军方临渊,奉吾皇之命,在此恭迎突厥公主入京!”
朝阳悉数照在他的脸上,英朗俊绝而挺拔如剑,一时间,便是她身后的太阳都失了几分颜色。
——
两年了,赛罕的眉眼长开了许多,盛放的格桑花一般,整个突厥王庭都没有一人的美貌可与她相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