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换下了女装(199)
“刚才引儿臣来的奴才说,父皇这两日好转了不少。”他笑着对鸿佑帝说道。
“可父皇难得生病,儿臣实在担忧,非得亲眼见一见父皇,才能心安。”
“朕的身体没什么大碍。”鸿佑帝坐在床榻上,神色平静,却没有看他。“倒是你,瑾儿。二十多岁年纪,该稳重些了。”
赵瑾闻言,毫不真心地叹了口气。
“儿臣知道,父皇还在因那日的事情责怪儿臣。”他说。“只是……儿臣那日悲恸难当,全是因着……没料到父皇您竟会怀疑儿臣。”
鸿佑帝没有答话。
赵瑾接着说道:“父皇,儿臣既是您的臣子,也是您亲生的孩儿啊。儿臣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朝廷与父皇,怎么会做出谋逆那样的事呢。”
他神色自若,分毫不如他所言的那般悲痛,反倒好整以暇地看着鸿佑帝,等着看他的反应。
却见鸿佑帝坐在那儿,双手搭在膝头,微微躬着背,垂着头,全不似往日端坐龙椅时那般高大威严。
这样略显佝偻的姿态,倒更像是个父亲。
赵瑾看着他,心下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软了两分。
他父皇的确是老了。
在他记忆里,他父皇的肩背是挺拔的。他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举过肩头,托着他,让他去摘树梢上开得最漂亮的那朵玉兰花。
他……也确是他的父亲。
一时间,遥远的记忆忽然冒了出来,牵绊住了赵瑾的神思。
他与他父皇无言地相对着,静默之中,也渐渐产生了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是啊……血脉,的确是难以阻断的一种神奇的东西。
赵瑾嘴唇微微动了动,他忍不住想要开口,问问他父皇。
他想问问他,是否当真对他母妃只有怀疑而没有情谊,也想问问他,如今自己于他而言,到底是无可奈何中最后的选择,还是曾经疼爱过的、血脉相连的儿子。
可是,不等他问出声,鸿佑帝已然抬起了头。
他径直看向赵瑾。
赵瑾微微一愣。
与鸿佑帝因瘦削、病痛与老态而生出的脆弱不同,他对上的,是一双冰冷的、审视的、居高临下的帝王的眼睛。
“瑾儿,你可怪朕?”
他听见他父皇冷冰冰地问道。
赵瑾张了张口,惊得瞪圆了眼睛,竟片刻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看见鸿佑帝笑了,虽是笑着,但眉目却是一片注视死物的冷然。
“果然是怪的。”他语气笃定,不容置疑。“不然,朕在今日,也不会等来你入宫耀武扬威的一天。”
……等?
他病榻之上的父皇,是在等?
赵瑾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颤颤巍巍道:“父皇……”
“你以为朕就拿你没有办法。”鸿佑帝看着他,冷冰冰的笑意就这么沉了下去。
赵瑾在他的逼视之下,肩背轻轻哆嗦了一下。
“不是,儿臣……”
“你怨恨朕。”鸿佑帝却只冷冷地看着他。“你只觉得朕害了你的母亲,可你却忘了朕告诉过你,身为君王,朕又有多少身不由己的无奈呢。”
赵瑾在他冷冰冰的逼视下,只知道摇头了。
他竟忘了……他父皇,既是他的父亲,也是把控朝堂数十载的君王。
在天子威仪面前,他还是太稚嫩了。
“你们只会责怪朕,从没有谁替朕想过。瑾儿,朕白宠爱你母亲一遭,也白疼了你一回。”
鸿佑帝坐在那儿,分明是躬着腰背坐在床榻之上的姿态,抬眼看向赵瑾时,却满是生杀予夺皆握于手的、冰冷的俯视。
“过去二十来年,是朕对你疏于管教。”鸿佑帝凉凉地说道。“来人。”
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锦衣太监鱼贯而出,沉默地将他包围其中。
“父皇!”赵瑾慌了。“不能……您不能杀我!”
“傻孩子,说什么呢。”却见鸿佑帝面无表情地错开目光,漠然说道。
“你不是要侍疾么?那么,便暂且先居于宫中,伺候朕吧。”
他父皇……他父皇竟是要软禁他!
太监们已然上前,赵瑾在太监手下挣扎着,失声叫道:“父皇,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唯一的!”
却见他父皇已然低下头去,拿起床边的药碗,径自饮了起来。
“无妨。”只听他平静地说道。
“朕会好好教导你。如若教好了,也算对得起你母妃生你一场。”
他拿起汤匙,看向赵瑾。
“若教不好,也有你母妃与你那位未出世的弟弟在上,保佑朕再有子嗣。”
——
赵瑾被一路拖拽着,关进了鸿佑帝寝宫偏殿的一间暗室里。
他自幼也没少在父皇的寝宫里玩耍……从没发现,寝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不算逼仄的宫室,四下却全是墙壁。唯独一扇被钉死的小窗,隐约透了些许光亮进来。
那些太监将他往这里一丢,说道:“殿下安心侍疾,每日三餐,奴婢会为殿下送来。”
赵瑾挣扎着要冲出去,可厚重的门扉已然在他面前重重地关了起来。
整间宫室,只剩下那扇窗子透出的些微光亮了。
他扑到窗前,便见窗扇之外,正是他父皇寝宫之外宽阔平坦的广场。廊庑下站着锦衣的太监,背对着他,像是分毫没听见这间密室当中的动静一般。
……他被软禁在宫里了。
他父皇说着教他,但便是囚禁他五年、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他父皇……若他如他所言,真的再有了孩子,那么他这个已经不够听话、甚至胆敢忤逆他的儿子,便有千百种方式,在宫中死于急症。
他彻底完了。
认清现实的赵瑾不由得颤抖起来,一双眼睛急迫而又仓皇地四下找寻着,像是蛛网上的飞虫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时,一双清润的黑眼睛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九公主!
赵瑾猛地顺着那双眼睛看去,便见矮小而形销骨立的女孩,正站在他的窗下。
她抬着头,黑亮的大眼睛在过于瘦削的脸上显得很突兀。
可它们却清透得像两面镜子,映照出赵瑾张皇失措的模样。
“九皇妹!”他连忙拍打着窗扇,对那女孩说道。“是我,三皇兄,记得吗?我带你回的宫,若不是我将你寻了回来,你还被关在姜家呢!”
说话间,他将窗扇拍得砰砰直响。
“你帮我,帮我去吏部尚书府上,去告诉他们,我被关在宫里了,让他们救我,我外祖一定会……”
可是,不等他说完话,已经有两个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九殿下!九殿下,陛下不喜欢您乱跑的……”
其中一个太监匆匆拉起她,看向窗扇时,紧张得脸都变了颜色。
“你们怎么办的差使?若要让陛下看见,可还了得吗?”
旁边的太监连忙匆匆上前,将钉死的窗子外作以遮掩的窗扇飞快合了起来。
“九皇妹,九皇妹!!”
这回,任凭赵瑾再摇晃窗子,也无济于事了。
厚重的、内嵌贴片的窗牗,在他面前毫不留情的合上。
覆着白雪的连绵楼阁与璀璨金瓦、被圈于其中的湛蓝的天空、光洁的汉白玉、回过头来看向他的瘦弱女孩……还有不远处,急匆匆冲入寝宫的太监。
“边疆急报!突厥借使团入境为由进犯边境,速速奏呈陛下……”
嘭!
最后一丝光亮与声响,全部隔绝在了厚重的窗扇之外。
——
突厥犯境了。
这个消息,比三皇子被软禁宫中的消息更早一刻,送到了安平侯府。
赵璴的眉心拧得死紧,而旁边的方临渊也在第一时间接过了他手中的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