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攻,绝不爱慕师尊(207)
但那前提是,他必须笃定这些村民亲手谋划一切,杀了他的小溪流。
可笑的是,他念头那么坚定了,却被兜帽男人忽然告知:“你都以为错了,人是他们杀的,可他们并不知情,不知缘由,真正杀了他的是背后谋划一切的我们,你以为这些修士就该死吗?不不不,他们也不知情,他们以为醴泉是妖邪呢!”
可笑吗?
凡人渴望借助修仙一途,飞天成神,本以为斩妖除魔就能积攒功德,可到头来,他们竟亲手弑神而不自知。
云谏太乱了。
他那么善良,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所做的也只是用那双破碎的桃眸扫过在场所有人,他只从他们眼中看到愤恨和恐惧。
桃眸微阖,复又睁开。
似看不到人心如何,只能瞧见掌心托着的那一枚小小骸骨。
血色的泪痕从眼角滑落,他的视线被模糊,似朦了一层红雾,这样也好,他也不想看见任何人。
云谏的善良似是与生俱来的,他都祭出涅槃火,招来火凤了,到头又谁也没伤地一个人蹒跚着往彤岫山走去。
他想将骸骨葬在他们曾经相依而眠的山涧中,他想陪着他的小溪流一起去,离开这个复杂的世界。
然而,走入深山的他,根本不知道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都做了什么。
那些赶来此处的平民终究是要被献祭的。
云谏不杀他们,自有人要杀。
黑袍男人再度出现在云谏面前时,身边只剩下几个修士,浑身沾血,武器上裹着细碎的肉屑,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
他们是唯一的知情者。
而那些注定该殉的平民和修士,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黑袍男人掣出的锁链是云谏抵抗不了的,那是来自九天之上,曾囚困过他的绳索。
已经被逼到毫无生意的云谏,却被黑袍男人附耳相告:“别寻死,只要活着,你还能见到他,我向你保证!”
活着和死了似乎没有区别。
云谏被带去一个叫溯洄涧的地方,寒潭之下,祭台诺大。
双臂被银色锁链绞缠束缚,他曾被梧桐打入锁骨之中的镇神钉浮现出来,被锁链牵扯,一柄绝非凡品的神剑亮出狰狞的利刃,剖开他的心腔,在他心脏中挑弄挖掘。
一点点剔除他的七情六欲八苦难。
连带着对那些与小溪流美好的回忆,都一点点带走了。
云谏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切的一切,背后都是那个人做的!那个亦师亦友,句句为他好的男人。
他觉得活着好没意思,想着不如就这样随小溪流去了吧。
可就在这时,一直守护他心脏的半片魂灵飘荡出来,少年温柔地看着他,对他说:“不疼了……没事……别怕……”
云谏想说:你别走!
可他一开口,喉咙里的污血就灌出,根本说不了话。
少年半透明的灵体抚摸着云谏的脸颊:“涅槃很痛,但你要忍住。”
那是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便化作烟化作砂砾消散飘远。
“别……别走!”
云谏几乎耗费了全部力气才本能道出这句挽留的话。
可是又有什么用?
少年还是消失了,那簇生命中最后一抹浅色光明也将被带走了。
余下的只有流淌进阴刻符阵的血污,发出似催他癫狂嗜血一般的狰狞红光。
云谏被剖心,被取走了绝大多数的欲与情。
凤凰涅槃,濒死重生。
这只唯一的白羽凤凰从三途河边,彼岸花畔走了一遭,将那些深刻入骨的记忆封缄在魂灵深处。
自此,世上没了九重天上的凤岚殿下,只剩下云缈山神隐峰那个踏不出牢笼,被剥夺了情绪资格,变得冷心冷情的仙尊。
长发一夜如飘雪,皎洁涳濛胜月光。
这便是真相。
他从九天上的牢笼,来到了凡间的牢笼。
可笑吗?
修士想要成仙,就要讨好神族,神族馈赠神脉的条件,就是好好看押这位神祇。
这个秘密只在当年那几个杀了人,又押解云谏回到神隐峰的人之间流转,千年过去,他们的后代依旧守着这个秘密。
——他们囚禁了一个神。
记忆只是刹那就溯洄进云谏脑海中,不过眨眼瞬间,他双目睁开,再看眼前一切,黑袍男人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告诉云谏:“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醴泉怎么可能被凡火烧死呢?烧干他的是你的涅槃火啊!”
“怎,怎么可能?”
云谏的涅槃火何时落入他人之手的?
眼前这一次,与千年前那一次,他的涅槃火都……
不是!
他送出去过!
他想起来了,千年前,梧桐问他讨要的时候,他想都不想就将一盏涅槃火盛在红透的梧桐叶中赠了自己的恩师。
千年前烧死醴泉的那把涅槃火是梧桐做的。
而这一次……
“溯洄涧被你取出的剑啊,那把遗失的剑里不是有你的涅槃火吗?”
风无幽笑道:“好啦,你的选择做完了吗?”
说着,他身边的容仙客拂尘一挥,扫落悬在「将夜」头顶的油灯,火焰一沾上柴垛,便借助着灯油呲啦一声燃起。
风无幽笑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将夜」瞪圆了杏眸,恐惧地看着云谏:“师尊!师尊……好热,我怕火,我怕……你救救我……”
声音太熟悉,那张脸也熟悉,分明一模一样,为何云谏觉得就是不对劲?
而另一边,围着「梧桐」的火焰已经熏晕了他,灼热的火舌攀爬着已经窜上小腿。
云谏只要看他一眼,就觉心口抽痛。
脑海中似有一道声音告诉他:救他!你不救,你会后悔的!千年的悔恨都不及这一次!
云谏问:来不及的,我救了他,将夜又该怎么办?
识海中的本能沉默了。
这一切发生都太快,但快不过那火舌吞人。
「将夜」含恨含怨的目光看着云谏:“你要他吗?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他的情绪很奇怪,明明恨云谏舍他,但那种恨浮于表面,掩藏深处的仿佛是欣喜与兴奋。
桃眶中琉璃珠瞬间被血色侵染。
他的目光不断来回逡巡在两团渐燃渐烈的火焰之中。
识海中的声音告诉他:你记不记得九重天上,你曾因将夜顶着梧桐的面容,而将他误认成梧桐,翎刃之下,他杀了他,不止一次……
你如今还要那么做吗?
「梧桐」身上有云谏感到熟悉的气息,而「将夜」那张脸,那双眼,一对上他,他便无法不相信将夜不是将夜。
若足够冷静,其实不难辨别真假。
可云谏怎能冷静起来?
他当局者迷,他生怕自己选错造就一生之恨,这种遗憾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可惜的是……他没有下次机会了。
云谏再度扫了一眼两人,炽热的烈焰熏红了桃花眸。
桃花眸倒映着灼烧的焰火,将那双或是温柔缱绻,或是清冷绝尘的琉璃珠衬地极亮。
可这双极亮的眼执着幻象,怕是不经用了。
「呲」的一声!
这声音在烈焰的哔啵声中都极明显!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疯了!
疯了啊!凤岚云谏疯了!
垂落身侧的颀长手指还滴着淋漓鲜血,那双再也睁不开的桃花眸下流淌出两行血水,狰狞地挂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竟生生剜去了自己的眼珠!
没有人理解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双目其实一直都是盲的。
他无法堪破表象,所以千年前将小溪流当成梧桐,伤害了想要保护的人;他无法从两堆热烈燃烧的灼热焰火中找出谁才是真正的将夜,所以,他这双眼不仅帮不了他,还会成为他判断的阻碍。
失去双目后,眼前并非漆黑一片,而是……
——空洞。
空荡荡的,无边无际的空旷,他急需找到什么来填满这种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