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攻,绝不爱慕师尊(100)
“恐怕……”云谏抬起眼,天生温柔缱绻的桃眸头一次变得毅然决绝:“就算我想苟且偷安,有的人也不会就此罢休。一千年前就是,我那时候所作所为有哪一点犯了忌讳?他们不还是……”
“其他的我可以不管,但那个谋划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云谏问。
他不相信背后之人把将夜送到自己身边来是为了自己好,相反,当他以为将夜是被安排来在自己身上谋划什么的时候,他是真的对将夜起了杀念。
光就这一点,便令他毛骨悚然。
若是他真的亲手杀了将夜,得知真相后的自己又会如何崩溃?
一千年前,他为了救自己,陪在自己身边,甚至搭上了一条命,而自己却来不及救他,他眼见最后一捧灰,最后一截骨中还弥漫着少年痛苦的哀嚎,至死不休的疼痛。
他记得他是很怕疼的,却孤独地,求助无援地疼了那么久……
一千年后,他又魂归此处,来到他面前,却彼此都不记得对方……
将夜就算不记得他,也一直惦念着要保护他,好似这种执念已根植魂灵深处,即便轮回千次,转世万年,也未曾消弭分毫。
他早该信他的……
云谏那沉寂了千年,千年不曾波动的心脏骤然生疼。
从离开溯洄涧后,他胸腔里那颗几乎不曾跳动过的脏器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开始涌动,开始酸涩,开始疼痛……
而带给他这些情绪的人都是……将夜。
他理应珍惜的,甚至想过不管什么阴谋阳谋,什么外界的腥风血雨,只要他把人带在身边看牢了,带回神隐峰藏起来,寸步不离,再也不要像一千年前那样愚蠢地离开将夜那么久,给了可乘之机对他在意的人痛下杀手。
何况,他知道就算自己问出这句话,被施了禁言术的比翼鸟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算了……
他想,就这样算了吧。
至少这个人又活蹦乱跳地回到了自己身边。
云谏握着少年的手,更加紧了,那种患得患失感让他再也不像以前那般云淡风轻,随意随性。
“你说的对。”云谏沉声道。
他又转头看着将夜,微垂的长睫半遮住桃眶中情绪复杂的琉璃珠,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去吧,再也别离开云缈山了。”
再也别离开我了……
将夜一愣,他并不清楚云谏到底在想什么,困惑于:还没找到师娘呢,师尊怎么会放弃?还有将夜自己要坚持的,要查出师尊风评被害的真相,不能让师尊被污名。
因此,他很纠结。
“可是,这里的事情都没有了结啊,那些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妖邪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呢?他们会误会到你身上的……”
云谏轻扯唇角,倏然冷笑一声:“误会?只要想误会一个人,总有机会找到理由,这次证据没了,下次会再找一个更合适的借口。误会解除并不代表他们就信任了我,同样的,误会存在,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倒不是他轻狂傲慢,他确实是有这个资本的。
虽被束缚在神隐峰,那些枷锁禁锢了他的修为,使他难以轻易离开,但只要他盘踞在山上不出世,谁又能攻上来,对他指手画脚呢?
误会和谣言,早让他深恶痛绝。
从千年前,将夜被那些愚昧的村民当成妖邪祸患,残忍地将他焚烧杀戮开始,云谏就不曾对人心抱有期望。
冰晶洞穴中的幽光越来越暗淡,比翼鸟身上的彩羽光泽也晦靡了很多,它用尖喙替身边早已干涸枯萎的伴侣梳弄着羽毛,却阻挡不了大片的剥离零落。
比翼鸟似乎也并不觉得多忧伤,反倒像是心愿已了。
它说:“我给殿下织的梦足以瞒过天机,殿下从梦中所得知的一切也不会被任何人知道,我心愿已了。
如今早已油尽灯枯,只愿与我爱侣共赴黄泉。被关在神脉中的这几千年,我们从九天之上的神祇堕落成靠凡人血肉维系生命的怪物,早就觉得活着可悲了,自它走后,于我而言,湮灭才是归宿。”
“殿下,你们快离开吧,彤岫村的那个小神脉在外间等着你们,我无法说出口的事,他会告诉你们。”
封印着比翼鸟的那块灵晶从晶莹剔透变得泛灰浑浊,它的彩羽也开始一瓣一瓣斑驳零落。
云谏虽觉比翼鸟熟悉亲近,但他本质上也算不得情绪丰富的人,只是颔首,便拉着将夜往外走。
曾经的神祇,遨游九天的祥瑞,定然不会愿意别人瞧见它丑陋死去的模样,转身离开,或许才是对它最大的敬意。
不要记得它凄死的惨状,只要记得它曾翱翔于天际的模样就够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比翼鸟施下的禁制阻隔,他们在冰晶洞穴中根本听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迈出洞穴,狭长的甬道尽头,满地满墙的乳白色灵石都被染血浸透。
灵石在疯狂吮吸血液,却像是个不知餍足的食客,在铺天盖地琳琅满目的珍馐前,第一次感到有些无从下口。
血流成河,源源不断涌入乳白的地面,溅洒在岩壁上。
最纯的红,与最洁的白交汇相融,每呼吸一次,都有大量的血腥直钻鼻腔,冲击大脑。
将夜忍不住疯狂呕吐,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师尊的手忽然伸到他面前,遮住他的眼,在他耳边说:“别看。”
“呃……”他也不是晕血啊,而是这气味太冲了。
眨了眨眼,睫毛就在云谏的掌心刷来刷去,从指缝中悄摸着往外看,这一看,他就悟了师尊的意思了。
太……太恶心了!
残肢断臂,碎肉残屑溅得到处都是,在那刚刚他并未留意到的甬道尽头中,被血水冲刷进来的。
出了冰晶洞穴后,外面的打斗声也格外激烈。
将夜蓦地攥紧云谏手腕:“师尊,外面的是不是仙门的人,和他们打架的是谁?会不会是那些长得和你一样的妖邪?”
他越想越害怕,拽着师尊就要往回走:“不行不行,你不能出去,你突然出现在这里,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这样,我先出去,等他们都散了,你再离开。”
少年皱眉思考着,不断分析该如何是好,可每一个念头都是为了云谏着想。
外面打得热烈,前路未卜,血腥味还弥散在狭窄的甬道中,这里实在算不上什么谈情聊天的好地方。
但云谏却忽然极有耐心地放松情绪,看着小徒弟那张嘴叭叭地出主意。
每一句话都是在担忧他,每一个字都是想护着他。
从前,云谏或许会觉得将夜口出狂言,不知所谓,年少无知,又或者觉得他假模假样,伪装痴情。
也就此刻,他望着他,重新审视他,才惊觉——将夜对他的维护,是来自本能,是从魂灵深处透出的温柔,尽管长夜遥亘,尽管千年如逝。
将夜却依旧……爱他如本能。
那双桃眸前似乎覆盖了一层绵柔的滤镜,将夜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欣慰愉悦。
却根本不知道他的小徒弟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笑话,怎么可能让师尊这么光明正大走出去?
那不就落实了师尊逃离城主府的看管吗?这些修士修为不怎么样,脑补起来一套又一套,给师尊扣上个与邪佞为伍的帽子这种事,他们张口就来,师尊又是那种不争不抢不辩解的态度,只有生生被欺负的份啊!
要是逼急了,迟早给师尊整黑化了。
师尊黑化了,迟早得灭世啊不是,现在好不容易稍微歪了点剧情,要是再走回正轨,将夜怕自己迟早被师尊惨无人道地干掉。
好吧,虽然他现在一直站在师尊这边,师尊暂时还找不到理由杀他。
但就凭他舅舅那张嘴,要是把自己「小反派小卧底」的身份捅出去,他保管师尊分分钟黑化。
孽根被斩,黄犬衔走,四肢断尽,血潭挣扎……
将夜一想起那画面就忍不住幻痛,暗搓搓地拽了拽衣摆,挡住自己的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