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攻,绝不爱慕师尊(109)
却见师尊忽然扯出一抹笑,强忍着痛苦,温柔地看着他说:“别担心,我……我只是要疗伤,你别看,转过身去。”
师尊浑身都在颤抖,痛苦至极,却一直在等他转身离开,仿佛他不走,师尊就要一直忍着……
他心底好难过,没有再忤逆师尊。
将夜松开了手,听话地转过身,还未走出两步,就听见一声极隐忍极克制的闷哼。
浑身觳觫,拳头攥紧,指甲嵌入血肉,狠狠摇着牙关才阻止自己忤逆师尊地命令。
但也仅限于此了,他做不到转头就走,只能背对着不去看。
看不见,但所有的声音都漏进耳中。
云谏意识模糊,离得远了,他也看不见将夜并未走开,只有他能听见的锁链碰撞声一声比一声催促,他控制不住身体,蓦然化作一只雪羽长翎的白鸟,白梅树上的锁链张牙舞爪地朝他袭来,转眼缠覆全身,猛地将他扯去潭水中央。
眼前的晴日已被浓云遮住,乌泱泱的黑云压得低沉,像是要下雨。
将夜隐约间似乎听见了什么锁链碰撞声,他想回头去看,但又不敢忤逆师尊,师尊那么认真地嘱咐,他实在不想让师尊不悦。
可是……
他听不见师尊的声音,连忍痛的闷哼都听不见了。
他仰头看着骤然变色的天空,听见雷声轰鸣,白日夜妖,周围极暗,却有极光忽闪,而后,那道闪电倏然劈头盖脸直坠而下,朝着将夜身后的白梅树袭去。
将夜慌乱中,将师尊的叮嘱忘了个一干二净。
蓦然回首,潭水边,躺着的人消失不见了!
只有白梅树上某一处,被闪电击中,隐隐闪耀白光,紧接着,又一道闪电落下,直直朝梅树袭去!
将夜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冲过去,大声喊着:“师尊!”
可没人回应他。
直到……
他看清冷冽的潭水之中渗出一滩被水溶淡的红,淅淅沥沥的血一滴滴落在潭水中,溅起涟漪,又极快地被潭水彻底拽入深渊,吸收干净。
似乎一种令人难以置信,使人魂灵觫然的真相渐渐浮出潭面。
白梅之中簌簌轻颤,锁链声犹如从遥亘的长夜中泛着舟楫渐渐靠近,直到刺穿耳膜,剧烈的颤抖挣扎摇地那锁链哐当作响。
“师尊。”
将夜控制不住得浑身震颤,眼眶蓦地湿润。
一颗从来也不怎么聪明的脑子竟在这一刻明晰如透镜,晃着那刀刃直戮心腔。
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也不在乎师尊让他转身走开的叮嘱。
迈入寒冷刺骨的弱水潭,冻到腿脚麻木也要一步步咬牙忍着,靠近潭中央的白梅树。
他看见了……
那簇簌簌颤抖的繁密白梅中,一尾漂亮的翎羽垂落树枝,疼到整个身子都在颤。
他看到了,白梅染上的靡丽艳红,那是师尊的血……
他看到了,缠缚深勒双翼的锁链,禁锢住的是他的师尊……
他看到了,深深扎入骨骼的钉子,是在要他师尊的命啊……
“师尊……”
“师尊!”
他喊着他,一遍遍喊着,可茂密花丛中的那只华羽白鸟并没有听见,早已陷入疼痛的深渊中,对外界无从感知。
只是忍着,忍着,再咬牙硬撑着……
这样的疼痛和折磨总会到来,也总会散去,接着再次袭来……
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总会习惯,习惯了千年了……
夜未至,盈月却已凌空,本不该在此刻到来的夜已经到了,本不该在今日盈满的月也已圆润。
耳边的雷鸣声静止了,眼前刺目的闪电也消弭了。
唯独潭水中央的那簇白梅花丛依旧颤着,一切还只是开始,一切难以结束。
幽静的水潭倒影着圆月,水声哗啦,被艰难徙倚的少年搅晃出圈圈涟漪。
明明不大的水潭为什么要走那么久?
为什么明明不远的白梅树要那么难以企及?
将夜不知道自己究竟费了多大力气才攀上那株虬粗的白梅树,才将那只浑身缠缚锁链,双翼深扎钉子的白鸟抱入怀中,那双雪白的羽翼几乎已被鲜血染透,昏迷不醒中,还是若有感应般,掀开缝隙,露出琉璃珠瞧见了将夜,而后便使劲挣扎,似乎是在斥责将夜不听话。
但白鸟实在没什么力气了,那点挣扎只是让伤口撕裂地更疼,疼到又昏厥过去。
只隐约听见,少年哽咽着喉咙,近乎泣不成声地安慰他。
“师尊,你别赶我走。”
“我都知道了,你别怕……我陪着你呢。”
白鸟就算是昏厥过去,那种非人能承受的疼痛还是不断折磨他,身体无意识地痉挛,抽搐,又因本能寻觅温暖,潜意识中往将夜怀里钻。
那双琉璃珠般的眸子,除了师尊,还有谁会拥有?
将夜倏然明白了,脑海中混乱的记忆在此刻终于拼凑起一面光可鉴人的明镜,里面照出的是师尊的面容,那双琉璃珠未变,那身雪白的衣裳也未变,变化的只是云淡风轻,温柔至极的师尊被蓦然闯入的锁链绞住双臂,一颗颗钉子深戮骨骼,将他死死钉在白梅之上。
一年前,将夜还不知道白鸟就是师尊的时候,就试过了,他根本拔不出扎入白鸟双翼的钉子,也扯不断那些缠缚师尊的锁链。
他感到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抱着白鸟,将自己身体里的灵流输入师尊体内,好让他减缓那种疼痛。
自身灵力的流失,让他站在冰寒刺骨的潭水中,渐渐感受不到腿脚的知觉,已经被冻到麻木了。
他紧紧抱着白鸟,额头抵着,意识渐渐不清醒了,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自己的神识早就因濒死的凶险而离体,化作一道轻烟,慢慢没入白鸟识海中。
将夜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听到一条潺潺溪流淌过耳畔,又指引着他往前走去。
那是一株极盛的白梅树。
不似神隐峰的那一棵阴森诡谲,这一株很温柔,似泛着柔和的光泽,片片飘然飞舞着落下,绕在将夜身周,引着他继续往前走。
他看到粗壮的树干后露出一截白衣,绕着白梅走过去,便瞧见那熟悉的白衣银发,青年支着颀长的手指,轻撑鬓角,正在浅眠。
梦里的人很多时候是记不住自己因何入梦,梦外又是如何的。
将夜一眼看见熟悉身影,便兴奋地喊道:“师尊!”
他蓦然扑过去,却见那道身影忽然犹如窑烧的玉瓷,承受不住烈火的炙烤,忽地斑裂出细碎的纹路。
那张昳丽的面容上裂开无数道裂痕,且那些缝隙越裂越大。
似乎要将这个人完全揉碎了,坠成无数道残破的玉片才肯罢休。
将夜慌张地伸出手,轻抚过师尊的脸颊,他捧着那张脸,想将斑裂开的纹路挤回去。
可他一碰,师尊的额角就坠落一片白瓷,那片白瓷一落地就化作烟,燃成雾,蓦地被缠绕在周围的水流吸收干净。
将夜慌了,他捂着师尊的脸,不让那些斑驳的碎瓷片坠落……
可到了最后,就连那双琉璃珠都滑落眼眶,如一对皎洁的明珠飞向白梅树顶,白梅树也变了。
那不是白梅!
那是一株红极烈焰,仿佛刚嗜过鲜血的梧桐树!
他眼前的师尊斑驳地彻底碎裂了,一片碎瓷都不留,化作了烟,燃成了雾,彻底消弭在他眼前。
有时候,人越是执着于什么,当那样东西彻底消失的时候,情绪来的其实是很缓慢的。
他先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还维持着捧着师尊脸颊的手。
掌心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盯着看了很久,才倏然感觉到心头像是被利刃锥了一下,蓦地钝痛。
沉默。
沉默……
沉寂了很久,才像是终于被捞出深渊,从深海中仰起头,空气一下子撞入气管中,剧烈喘息着。
“师尊……”
喊到声嘶力竭,喊到喉咙剧痛,喊到……他终于意识到,对师尊的在意,原不止是怜悯、同情、救赎、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