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离个婚(89)
祁棠的视线薄淡,语调也一如平常道,“在附近。”
但凡是经过的人,都闻得到安子晔身上浓重的酒味和烟气,他在这里应该已经呆了相当长的时间。
安子晔眯着眼睛狠抽了一口烟,然后吐息着白气弯了弯嘴唇问道,“有空说两句吗,棠月光?”
空包厢的门向内侧推开,祁棠站在安子晔身后。他微微回头,余光里,廊道尽头的玻璃门里人影踏入,他毫无负担地跟着安子晔单独闭塞于一个空间内。
灯是祁棠打开的,但即便是开到“明亮”的光效,这里的光色也依然不强。
安子晔转过身来,随意把烟头杵灭在桌面,直身问道,“跟宴任在阿尼的事是真的?”
他好像是被酒精干扰,没办法保持虚假的无动于衷,看着祁棠的时候似乎在尽可能地克制情绪,“你不是说根本不打算结婚?”
祁棠的表情没产生任何变化,无论是唇角,还是眉眼间细微的线条。
疏离仿佛是冷脸上惯常的面具,既不会加深,也没有消融。
“你觉得有可能是假的?”祁棠的嗓音有种极度平滑的淡感,仿佛从脱口开始就缓缓弥散,散入内循环干净后的包厢里。
安子晔定定看着祁棠,酒精和暗调把他的瞳孔凿就前所未有的深度,对烟酒麻木的身体也许是因为情绪的波动,甚至连心底都有种异常的冲动,怂恿他去把祁棠面上的矜冷剥落。
“安少。”祁棠像是没有感知到Alpha带来的危险信号,整个人仍旧沉浸在相当平缓的反应内,“你觉得我会因为需要结婚,是吗?”
安子晔愣了一下。
“我为什么会需要?”祁棠语调平淡地继续问道,“因为祁氏在意外中跌入谷底,更因为我是个Omega。作为祁氏的长子,我得求援一样和一个Alpha结婚,是吗?”
迟钝是安子晔最鲜明的反应,他看着祁棠,只有喉结滑动。
“就算真的到那么狼狈的一步,你就真的觉得我会选择你吗?”祁棠无波无澜地问。
“你……”
“MH和安氏已经签了合约。”祁棠的语气浅淡,就好像刚才的假设对他而言只是随口的揣测,“你和MH联系得那么频繁,为什么会不知道MH的情况如何?”
安子晔瞳孔骤缩,掩饰的笑影却猛地提上嘴角,“MH怎么了?”
“我的建议是及时止损,如果你真的一无所知,最好仔细去查一下。”祁棠看着安子晔道,他微微退开一步,似乎不打算继续留在原地。
无论是婚姻,还是事业上的种种磨砺,祁棠七年多来的经验都远超现在的安子晔,游刃有余的平静态度几乎是震慑一样让这个Alpha望而却步。
“其实我一直在想,MH为什么选择安氏给祁氏牵线搭桥,而没有考虑在U国更有基础的宴氏。”
没有讲明的话语却仿佛已经把事情挑明,被推演得异常巧妙的情境只在言语里发生——安子晔霎那间有种相当空白的错觉,好像频闪一样,极端纷繁地把各色心绪,渗入其间的恐惧,毫无遗漏地照亮。
似乎在滑塌。
所有累积于欲求之上的建树、精细的策划,被祁棠的语句压住一角,开始倾斜、跌落。
被看穿的惊惶化作亟待失去的警告,安子晔艰涩地吞咽一下,突然对着祁棠的背影说道,“祁棠——”
祁棠握住门柄的手顿住,微微侧过脸,精致而出挑的侧脸轮廓,随意垂下的淡漠视线,还有唇瓣上被凉感描摹的细腻线条,让安子晔的呼吸突然猛地一窒。
“……我是让你感到危机了吗,安少?”祁棠缓声问道,但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夹杂其中。
安子晔瞬间收声。
门被祁棠打开,拉开门后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宴任站在门外,站姿悠闲,相比于冷汗微出的安子晔,他看起来尤其从容不迫。
应该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但也没有流露出心急如焚的神情,像是笃定里面什么也不可能发生。
所以看向安子晔的时候,宴任并不在意地笑着,表情相当凝镇平淡。
“聊完了吗?”宴任上前一步,像是他的双肩、胸膛都笼下亲密的阴影,和祁棠贴靠得很近,完全把他圈回自己的地盘里。
“嗯。”祁棠稍一颔首,视线微垂地看着宴任触碰了他的手,又并不抵触地被宴任牵入掌中。
宴任的视线蹭过祁棠,和包厢内僵死的安子晔相对。身前的祁棠让他眼底的笑意略微加深,但表面上他依然保持着气度合适的微微笑影,对安子晔道,“走了。”
诺兰对他们隔了一段时间才回来这件事似乎已经下了定论,想要凑到祁棠身边一闻的动作被宴任挡开,他干脆直接冲着宴任闻了闻。
“我还以为。”诺兰大松一口气。
嘈杂的环境让祁棠又开始不舒服,桌上一群喝嗨了的把牌洒得到处都是,巨大的果盘航船压上酒水和牌面,祁棠丝毫没有再度坐回去的想法。
“要不要点什么来吃?”诺兰问祁棠。
祁棠站在外侧,皱着眉微微摇头。
“走吧?”宴任垂下头,挨在祁棠的耳边问道。
祁棠扬起目光,在宴任邃深的眼底里看到些许愉快的淡色。
“现在走也无所谓?”
“消费都记在我怕这里,想走随时就走。”宴任边说边揽着祁棠往外走。
“就走了?”诺兰大声问道。
宴任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然后向祁棠发问。
祁棠指了指出去的方向,现在的声音太冗杂,他听得不是特别清楚。
宴任点头,然后低头向祁棠的颊侧亲昵地挨过去,在他耳边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
手被牵得更紧,修长的指节微微摩挲,指缝里严丝合缝地扣合着。
夜里狂欢的人潮被摆脱在身后,彩色的钞票从砰然炸开的彩球里缤纷下落,侍者一路扫,上面一路洒。冷气的喷枪被扛在肩上挥舞,宴任稍微靠过来一些,避开站在沙发上叫嚷的人群。
音流透过耳膜,在脑海里引起震颤的回声,但可能是在酒吧里经过了一段时间,感官上暂时能屏蔽去这种烦躁的讯息。
步伐趋向一致,身体隔着衣物抵靠,祁棠能清晰地感受到下台阶时宴任收紧的五指,掌间拢合的微弱湿意增加了些许摩擦。
出了酒吧,祁棠还有种微末嗡响的耳鸣感。
“要问我什么?”祁棠问道。
“和安子晔说了什么?”
祁棠刚从吵嚷的环境里脱出,没有多少解释的想法,只稍稍摇头道,“现在去哪?”
“送你回去。”
-
电梯门打开,陈志强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少爷身后。
“耳朵还不舒服吗?”宴任低声问道。
酒店的廊道内非常安静,只有他们的步履踏下轻响。暗金的光华从雕镂的摆设中淌出,枝桠般遍生一地。
“有点。”
陈志强快步上前,刷了房卡请祁棠进去,然后回避一样躲远了一些。
祁棠进了门,宴任站在门外没动。
“你回公寓?”祁棠转过身看着他问道。
“嗯。”宴任低下头,伸手捂了捂祁棠的耳朵,“下次不去这种地方了。”
“嗯。”
拇指在祁棠的颊侧揉了揉,抵近的额头轻触,唇瓣的微末厮磨像是把晚安细细碾碎。
“我走了。”宴任低声道,在祁棠的唇上反复亲了一下,“赶快去休息。”
祁棠抬手摩挲着宴任的手腕,微微握紧了一些。
气氛的流动趋于缓慢,鼻尖蹭过稀薄的酒气,宴任轻轻抚弄着祁棠的鬓边,视线一刻不离地坠入祁棠眼里。
彼此的呼吸缱绻着交错,祁棠微微仰面,好像下一次的触碰和轻吻随时都会到来。
“你困了?”祁棠触抵着宴任的唇瓣,轻浅湿润地低语道。
“快精神起来了。”宴任略微带笑地低沉道,稍稍捧近了祁棠的颊侧,鼻翼微碰着深深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