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离个婚(48)
2016.01.09,第十二次。
祁玫的哭腔好像还是上一秒的声音,但仅仅一个眨眼他就所知甚少地再度洄逆。热意无法沁入他的指尖,骨血里的寒冷像是让人背后发凉的抵御。
祁棠抬眼看向宴任,宴任正微微俯身,距离推近到呼吸都渐趋清晰的地步,却发现宴任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的眼睛下方。
宴任的拇指在祁棠的眼下微一摩挲,像是把一点热切的余温熨入,“和爸说完就要回公司?”
祁棠眯了眯眼睛,没有避开宴任指腹下低柔的抚摩,只是还处在不太清楚情况的状态,“怎么了?”
“回去休息吧,这几天策划开会你根本没睡好。”宴任收回手,“要处理的文件你让洪……”
祁棠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抓住宴任的臂膀,隔着衣物感觉到掌下坚韧的肌理硬度,“祁玫在哪?”
宴任愣了一下,“小玫不是说和朋友在U国旅游?”
严卿华也在U国。祁棠隐隐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好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微弱心慌,“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确定一下她——”
他们交流的声音很低,但祁云昌稍稍动了一下就睁开眼睛,略微困倦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祁棠起身走到祁云昌身边,“爸,吵醒你了?我和宴任去外面说——”
“不用。”祁云昌看了一眼挂钟,“到时间点我就起来了,你们没有吵到我。”
祁棠回头看了宴任一眼,宴任颔首,拿上手机从病房里出去。
“我去叫护士来检查一下。”祁棠伸手要去按呼叫铃,被祁云昌叫住。
“你这么早来没事要跟我说?”
“有。”
“那你先说,我没事,检查要一段时间。”
祁棠踌躇了一下才开始说道,“我跟海外的几个集团都谈过,各项政策也都确认清楚了,差不多可以重新开拓海外的业务……”
“你没和我说过,自己做了挺久的吧?”祁云昌打断道,慈爱的笑意在脸上显得很温和,那种果决而锐意的态度因为病气而大大削弱。
“嗯。”祁棠淡淡应了一声。
四五年前,当MH对祁氏的打击处于缓冲期的时候,祁棠就已经千方百计地试图重振祁氏,疲惫、抵抗力低下、晕眩恶心的透支感受伴随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但从以后的效益来看,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想清楚了?这件事难度会很大,团队也不好找,毕竟现在合作方对我们的顾虑……还有后期上市,上市的时候说不定安氏还有什么想法,你有心理准备吗?”
祁棠看着祁云昌,祁云昌稍稍靠坐着,祁棠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视线里的祁云昌重病过,又大病初愈在静养,那种苍老疲惫的影子已经早早来到了本应还在壮年的Alpha身上。
但他的语气很平稳,所预料的也没有任何差错。
这个项目的团队在之后会被安氏挖走,寻找替代团队的艰难他已经亲身经历。后期上市时安氏确实和他竞争,如果不是宴任给祁氏找来团队,在U国开辟了市场,这个耗资巨大的计划一样会失败。
那时候祁棠说有心理准备,完全就是年纪轻轻的莽撞,只要其中的一环断链,就可能是二次巨大的失误和损失。
淅沥的阳光淌入病房,冬季里弥漫着的冷意和日泽浅浅碰撞,拨动悄无声息,仿佛陆离又安静的光。
“有。”祁棠道,他看着祁云昌,从祁云昌眼里看出那份温和的内疚,还有一种叹息的,仿佛对祁棠的倔强和抵触深为了解的无可奈何。
“我和宴任都有心理准备。”
祁云昌稍稍愕然,继而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意外和喜悦。
宴任敲了敲门,皱着眉推门进来。
“爸,我跟祁棠说两句。”
祁云昌点头。
宴任从衣架上把祁棠的羽绒服拿下来,示意他穿了再出去。
“怎么了?”祁棠隐约有点不适的紧张,他的视线牢牢盯着垂眸替自己摁上纽扣的宴任,“小玫怎么说?”
“小玫没接电话。”
祁棠的心里微一咯噔,肩颈上侧似乎滚动着让人不安的麻冷。羽绒服正从他的身上汲取温度,如同冰冷的棉团将他一裹。
“那小玫……”
宴任深深看了祁棠一眼,“出去再说。”
病房外的温度确实低上很多,冷温使祁棠无法自控地瑟缩了一下,心脏慌乱地蹿动着,在他发问前宴任就关好门转过身来。
“一开始打没人接,后来是小玫的同学接了,结结巴巴讲不清楚,但跟我说姑姑在。”宴任和祁棠挨得很近,握着祁棠发凉的指节,试图让祁棠温暖一些,“我给姑姑打电话了。”
祁棠紧紧盯着他,脸色泛起一种恐惧的冷白,以致于宴任的面庞落在他眼底,都有种对比偏高的光影色差。
“……小玫出车祸,姑姑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已经买好机票了,现在就走。”
祁棠愣愣地看着他,冷感仿佛拼命抽枝发芽,藤蔓一样把他每个细胞都攥入掌心。舌尖的颤动阻塞了他的开口,宴任还能维持镇定,不等祁棠说话就带着他走。
“我给……我给妈——”
“别跟妈说。”宴任侧过脸看了祁棠一眼,“小玫让姑姑谁也不要说,我们先过去,爸现在的状态也……”他顿了一下,“有事就再跟妈说。”
祁棠的牙关微微发颤,手指冷到蜷得指骨疼痛的地步。
宴任一把握住他的手,紧紧攥进自己的掌心里。
热度包绕一样强硬地迫入冷凉之中,逼着祁棠冷静下来,窒息感在紊乱的心跳中微微消退,有所倚重而并非强打精神的可靠感让祁棠缓了缓呼吸。
“别怕。”宴任打开车门让祁棠上车,然后从另一侧上来,雪迹还沾在他的手上,他擦去后才扣入祁棠的掌心,“小玫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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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玫确实没事,因为等到寒假过去她还能毫无异状地回来继续上学,倘若不是重生到这个时间段祁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过这次意外。
爸妈肯定也毫不知情,唯一知情的应该只有宴淑阳。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祁棠任由宴任握着他的手,一点一滴回拢的心安让他能够重新整理思路。
难怪在认回安子然的宴会上祁玫瘦了那么多——她应该是这段时间都留在U国,在姑姑这里休养,直到开学才回去。
那时候祁玫的说辞是留在姑姑这里玩,但实际上可能就是在养伤。
重生的第一次,他坐飞机直赴U国,唯恐宴任遇害。现在他处在四年之前,宴任坐在他的身边,还能平安无恙地和他一同去U国确认祁玫的情况。
意外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降临。祁棠垂眸看着宴任和他交扣的修长手指,眼前忽然闪过医生手术服上淋漓的血液。
逆流会在什么时候终止?他还有没有挽回一切的可能?
像是倒逆缩减的计时。
祁棠闭上眼睛,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吴升在做什么,在这个时间段?被更多关注点吸引去的注意力回归原点,祁棠后怕一样忽然想要得知吴升的情况。
宴淑阳已经派了人来接他们,下机后坐上车就直奔私人医院,U国傍晚的余晖还算明亮,在林立的高楼中错落成影绰的片光。
抵达医院的速度很快,U国并不存在下班的高峰期,保镖陪同他们一起上楼,心慌仍旧时有时无地在胸腔里敲出闷声,引发间断一样的窒息。
电梯门无声打开,整层楼已经完全清空,只有服务台的医务人员很快起身,从台后走出,领着宴任和祁棠去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门前坐着宴淑阳和她的两个助理,她正偏着脸在小憩,姣美的侧脸弧度盖下浅浅阴影,她拢着呢绒大衣,黑色的高领针织衫把她的下巴也微微遮挡。
祁棠刚要让医务人员动作轻点,姑姑可能从祁玫出事之后就一直没有休息,但脚步声已经把宴淑阳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