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离个婚(3)
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不安。
对他而言,昨天刚刚得知宴任的死讯,今天宴任又死而复生。
他们来不及见最后一面,却在几天之前即将重逢。
陈志强没有注意到祁棠压了一下小腹,似乎想要保持镇定。他侧过身,低声道,“宴总已经休息了,您直接进去吧。”
直飞过来确定情况的勇气似乎融化一样滩成了冰滴,陈志强推开的门缝里黑暗影绰着,好像要冲出来吞噬一切。
寂静在无声喧嚣。
冷汗一点一滴渗出体表,把脊背和后臂抹得冰凉。
祁棠的瞳孔微微收紧,停顿片刻才开口道,“你跟我进来。”
陈志强觉得祁棠好像有了什么想法,推门的动作非常迅速,接连着毫不犹豫就把灯打开。
他大步走到床边,陈志强愣了一下马上跟了进去。
他看到一向冷淡、自控力绝佳的祁总表情略微有点失态,眉宇间似乎隐含着一点绷紧的恐惧。
祁棠去试探宴任的呼吸,修长的手指骨节绷紧,指尖却蕴着缺血的星点荧白。
温热的吐息波浪般涌上手背,祁棠刚放下心要收回手的瞬间,就被皱着眉睁眼的宴任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力道在酒精的刺激后不怎么受控,祁棠被死死抓握在宴任的掌心里,手腕鲜明的疼痛根本不容忽视。
酒气挥发时宴任的体温灼热,高温顺着他的手掌,穿入祁棠冷凉的血流之中。
房间里的酒意和Alpha的浓郁气息掀成海潮,宴任喝得确实不少,但身为Beta的陈志强没有任何感觉。
霎时清醒的冷锐目光在看到是祁棠后缓缓回温,浑身紧绷的攻击性也消解般褪去,宴任的视线在祁棠面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不敢确定。
“祁棠?”
陈志强带着保镖出去,轻声关门。
醺然的酒气和Alpha的气息把他围拢得严丝合缝,空气似乎变得异常黏稠,但祁棠接连不断的腹痛却缓解下来。
他稍微挣动了一下,宴任松了手。
“你怎么突然过来?”宴任强打精神问道。深沉的嗓音被酒液浸泡过,有种低缓醇厚的悦耳感。
“……你睡吧,明天再说。”
祁棠在床边坐下,伸手关了灯。
黑暗从祁棠的眼睫沁入,在低温的瞳孔里泅染。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也没有和宴任抱怨的想法,不安根本无处诉说。
在之前的婚姻生活里,他基本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宴任一起分担。
垂落的眼眸勾勒着宴任的五官,祁棠浸泡在宴任的气息里,在暗色和酒气里感受着他的另一半。
这半年来,执着的离婚想法像是在脑海里扎根,他每分每秒都呼吸着亟待别离的空气,甚至都变得习惯。
但此刻,生死的意外让祁棠的态度无声软化,只要宴任没事,继续过下去也成为一种可能。
曙色在暗沉过后浮涌,天光也焕出雾白。
他不确定自己一个晚上究竟去试探了宴任的呼吸多少次——他需要确认他的爱人还在呼吸,像是在大难临头之前乞求平安。
27号的凌晨仿佛一道从天落下的坎,时间滴答着向前推进,在思绪里涨缩的恐惧让祁棠不时感到窒息。
他半眯着眼看向窗外,层叠排下的顶级别墅上垂落淡金辉光,毫不刺目又异常轻柔。
巨大而葳蕤的树木聚成绿海,天际遥远的晨曦像是孱孱的幼鸟踞在树尖。
眼睛非常酸涩,祁棠忍不住闭目养神了片刻。
等他再度睁眼的时候窗外已经完全放亮,他立刻接起了洪田方打来的电话,低声道,“等一下。”
他把宴任抱到他腰上的手轻轻移开,应该是在他睡着后,宴任不知觉地抱了过来。
Alpha对自己的Omega会无意识靠近,但自从宴任酒后出了事故,他们之间的亲密就只算有限,祁棠对非易感期的任何亲密举措都极其抗拒。
但现在他动作轻小地起身,不打算在宴任睡觉的时候把他吵醒。
把门悄声关上后祁棠问,“查出来了是吗?”
“那是韩氏统一挂牌的卡车。”洪田方说道,“但这辆车目前的记录不在韩氏,韩氏也没有登记为公司用车。”
“没有登记进公司?”
洪田方应了一声。
韩氏在安氏的庇护下发展,做的事情多数都是为安氏服务。
祁棠步入宴任的书房,清晰的光线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映入房内,办公桌、地毯、书架、摆件,一切都纤尘不染,打扫得非常干净。
但整个房间给人的人气感很浅,就像样品房一样装潢完美,无人居住。
“去查这辆车被购买和挂牌的时间,查不到就去查监控。”祁棠的语气寡淡,仿佛烟雾化入空气,逐渐变得透明。
这不是一起普通的车祸。祁棠敏锐地意识到。
他在办公桌前安静地伫立了片刻,低头看到桌面上翻阅了一半的文件,又随意地翻回首页。
“神经连接”产品优化报告。
祁棠皱眉看着这份报告书,这是宴氏和祁氏一同开发的项目——如果宴任要做项目优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跟他透露?
祁棠刚要拿起来细看,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
他大四在读的妹妹祁玫给他打电话,“哥!”
她的声音好像有点紧张,连声调都不夹笑意,隐隐有点清脆。
“嗯。”
“......哥。”祁玫喊完一声气势又瞬间弱了,含含糊糊地问,“你看网上的新闻了没有?”
“没有,怎么了?”
“就是那个......网上现在铺天盖地都在说那个绯闻......什么宴哥和那个傻逼安子然有点关系......”祁玫踌躇着说,底气十分不足,讲话也犹犹豫豫的,“你和宴哥都还不知道啊?”
这件事情祁棠已经知道了,毕竟对他而言已经发生过了一次。
但那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还是让他微微顿了一下,“没事,我先去看看。”
“哥!”祁玫又语调惊慌地叫住他,好像生怕他立刻挂电话。
“嗯?”
“......是真的吗?宴哥,宴哥不会这样的吧?”祁玫不确定地小心问道,语气又轻又急,像是怕一不小心就把祁棠伤到了。
舌尖似乎微弱地颤了一下,在真相和谎言间的游移如果太久,说出来的答案无论如何都显得并不可信。
祁棠很快回应道,“是假的,我们会处理。”
祁玫放了心,在另一头骂起无良媒体,还安慰祁棠不要往心里去。
祁棠听到动静,转身向书房外看去。
宴任轻声推门,他们的视线在半空相抵,空气凝滞一样寂静着。
书房里的气息极其冰凉陌生,就像这栋崭新的别墅让人无所适从。
微渺的浮尘循着无法感知的细碎气流,在光线中徐徐缭绕。
祁棠看着门边修长挺拔的Alpha,七年来在他配偶栏里的男人。
宴任刚刚起来,神色还有点困倦,但困倦也无法影响他容貌里的俊朗深邃。
那种无处不在的成熟感和雄性荷尔蒙,大概就是安子然和很多Omega前仆后继的原因。
“哥?”祁玫有点不安地唤了他一声。
祁棠的眼眸微微闪了一下,向宴任稍稍颔首,仿佛是在凿碎他们之间鸿沟般的凝冰。
“你宴哥刚刚起来。”祁棠的语调平淡,像是在说给祁玫听,实则是让他和宴任之间的空气能够重新流转。
宴任点了点头,收回撑在门扉上的手掌。
他的手掌骨节分明又格外修长,还沾染着惺忪的慵懒感,看样子应该是要准备下楼。
“你们没事就好,哎?你和宴哥在一起吗?宴哥不是在阿尼?”祁玫又提起兴致问道。
“嗯,我来看他。”祁棠毫无波澜地安抚道。
“我就说嘛,这些媒体——”祁玫似乎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在跟哥哥打电话啦,妈,哥说是假的,什么破烂新闻——”
☆、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