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61)
马车停在了吕西安家的门口,阿尔方斯不等马车夫上前,就自己拉开了门,跳到了地上,朝吕西安伸出手去。吕西安犹豫了片刻,也扶着对方的手下了车。
“很漂亮的房子。”当两个人穿过花园时,阿尔方斯点评道,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杖尖端拨弄着小路两旁种着的两排蜀葵,那副派头就像是波斯王薛西斯率军横渡赫勒斯滂海峡时,因为遇到风暴而用鞭子抽打海水似的。
“您回来了,先生!”吕西安的仆人打开房门迎接自己的主人,同时用惊奇的眼光看着和吕西安一起进来的阿尔方斯。
“请给子爵先生准备一间客房,楼上的那一间就可以。”吕西安命令道,“过一会他的仆人会把他的行李搬过来。”
仆人领命离开了,吕西安带领着阿尔方斯进入客厅,客厅的落地窗打开着,带着花草香气的轻风拨弄着窗前挂着的蓝色波斯布帷幔。
“您把这房子重新整修的不错。”阿尔方斯环顾四周,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他走到壁炉边,从壁炉架子上摆放的彩陶花瓶里抽出一枝干了的蒲公英,用手把它轻轻磨碎,“巴黎真能成就人,您的品味提升了不少。”
门铃声从房门方向传来,随即仆人的脚步声也在门廊里响起。
“我们的朋友们到了。”阿尔方斯说道,第二辆马车是出租马车,因此比吕西安的马车要稍微慢上一点。
很快,蒂贝尔先生和那两位探员就被带进了客厅,那位博西埃探员的个子极高,他的脑袋都几乎要碰到这间客厅的天花板。
当仆人为客人们送上茶点之后,吕西安将他打发走了。
“我有一件事情要请两位帮忙。”他对两位探员开口说道。
“今晚在本城的一位神父的家中,将举行一场牌局,我想让二位下场打牌。”
博西埃探员向上微微挑了挑眉毛,“和什么人打牌?”
“参加牌局的四个人除了你们二位以外,还有今晚的主人昂吉安神父,他是我的朋友,是他安排了这场牌局,也是我要他请你们两位的;至于另一位,就是我们今晚行动的目标了。”
吕西安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博西埃探员,这是他前几天托蒂贝尔先生弄来的。
“马克西米连·拉萨尔,《布卢瓦信使报》高级记者。”博西埃探员念了一遍名片上的名字和头衔,“他怎么了?”
“有说法称他玩牌不太干净,”吕西安说道,“很有可能他是在诈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违法行为,我想要你们二位在今晚的牌桌上抓他个现行。”
“您记得没错,这触犯了欺诈罪。”博西埃探员肯定了吕西安的话,“但是我不得不说,这应当是地方警察管辖的范畴,让我们来执法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而且地方的警察局恐怕也不会喜欢的,这将会涉及到复杂的管辖权争议。”
“我并不打算让您逮捕拉萨尔先生,我只是想让您吓一吓他,如果他愿意合作,那么我们也没必要把他的这点小小的生财之道搅黄了,毕竟人无完人嘛。”
博西埃探员看上去似乎明白了吕西安是打算勒索拉萨尔先生,而他和他的同事就是用于勒索的工具。
吕西安注意到,对方的额头上浮现出几道深深的纹路,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很显然,博西埃探员对吕西安想让他扮演的角色并不满意。
“我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阿尔方斯适时地加入了谈话,“人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如果拉萨尔先生愿意改过自新,那么我们也不放给他一个机会,对吧?”
他没有提到这个第二次机会,是需要拉萨尔先生付出相应的代价的,然而屋子里的人对此都一清二楚。
博西埃探员并不愿意得罪阿尔方斯,他终于松口了,“好吧,那就按您说的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吕西安,而是面朝着阿尔方斯的方向。
“那么我的马车现在送两位去饭店,你们的行李也会被送到那里去。晚上的牌局七点钟开始,我安排人六点钟去那里接你们。”吕西安分别和两位探员握了握手,打铃叫仆人将他们送出了大门。
“我想我得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支持我,那么刚才他恐怕就要拒绝了。”当马车的车轮声逐渐消散时,吕西安对阿尔方斯说道。
“这倒是也不算什么。”阿尔方斯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从面前茶几里的果盘当中拿起一个橙子,没有拿刀子而是用手撕下了橙子皮,“他们每年从我这里拿的津贴比他们的工资还要高,而他们也清楚,拿这些钱就要帮我的忙。”
“如果他们收了钱不办事怎么办?”
“那么我就给他的对头开两倍的价格,”阿尔方斯将剥了皮的橙子掰成两半,将一块果肉用手指送进了嘴里,“他们会替我让这种人付出代价的。”
他将一块橙子肉递给吕西安,指了指房间一角的座钟,时间已经是四点一刻了,“现在您能和我分享一下,您对这位拉萨尔先生究竟有什么计划吗?”
“拉萨尔先生本人并不重要,我看中的是他和莱菲布勒夫人之间的关系。”吕西安吃掉了那块橙子,他感到这橙子甜的发腻。
阿尔方斯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吕西安的意思,“您是说他是莱菲布勒夫人的情夫。”
“的确如此。”吕西安说道,他很快地将之前昂吉安神父向他讲过的故事给阿尔方斯复述了一遍。
在听吕西安讲述的过程中,阿尔方斯一直若有所思地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当吕西安说完,他将手放回了扶手上,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老实说,我并不感到意外。过去的一个世纪里,法兰西就像是一艘在惊涛骇浪当中行驶的大船,政府和王朝顷刻之间更迭,许多人昨日还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今朝却成了衣冠楚楚的要人。在这样动荡的时代里,要积攒巨额家产或是执掌巨大的权力,就难免在自己的衣服上沾上些洗不掉的污点。”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和莱菲布勒产生了某种共情。吕西安心里突然有些好奇,阿尔方斯的家族的发家史当中,是否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从他说话的样子来看,这是很可能的。
“所以您希望从这位拉萨尔先生这里打开一个突破口,通过他在莱菲布勒夫人身边寻找相关的证据。”阿尔方斯接着总结道。
“大致就是如此。”吕西安爽快地承认了。
“我这几天也做了些了解,这位拉塞尔先生打牌的时候的确手脚不太干净,因此许多牌局和俱乐部都心照不宣地不再邀请他,他花钱大手大脚,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赌博,或者说是诈赌的收入,最近这一项收入大为减色了,他不会错过任何一场牌局的,今晚他一定会出现在昂吉安神父家里。”
“所以您打算让两位探员抓他个现行,然后您用这个来威胁他,如果他不告诉您您想知道的,或者不按您说的去做,您就曝光他的劣迹,让他声名扫地。”
“没错。”吕西安说道,“我会在牌局开始前去神父家里,但是我不会露面,等他被两位探员曝光出来以后,我再来和他谈判,那时候他刚刚被揭穿,情绪还不稳定,更容易套出话来;况且,只要他冷静下来想想,也会明白他没有别的选择——一旦他的真面目被揭露,那么他不但会失去工作,还会永远被排斥于主流社会以外,莱菲布勒夫人也会和他断绝关系,谁会想要一个在牌桌上出老千的情夫呢?”
“那么如果他还想要重新开始的话,恐怕就只能去美洲了。”阿尔方斯说,“但是如果他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这是很可能的,那位莱菲布勒夫人虽然厌恶自己的丈夫,但想必也会明白什么秘密是绝不能和别人分享的。”
“他总知道些什么东西,即便与此事无关,或许也能帮到我。”吕西安说,“再说了,即便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也在莱菲布勒家里埋进去了一颗钉子,我可以让他去替我打探我想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