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162)
吕西安凑到阿尔方斯耳边,“您觉得这个消息会对证券市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阿尔方斯笑了起来,他经常笑,但在吕西安的记忆当中,他还是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想必交易所明天要来一场大跌了……这可真有意思,最近的行情很好,大家都预料这样的好行情能持续到年底呢,几乎所有人都在做多头。”
“那么如果某个人在明天交易所开市之前做了大量的空头,等到这个消息公布,他就会赚一大笔,对吧?”吕西安冲着阿尔方斯眨了眨眼睛。
“毫无疑问,这个幸运的人会在市场上占据上风。”阿尔方斯站起身来,“这个消息你还和谁说了?”
“我一从爱丽舍宫出来,就直接来找你了。”吕西安说道,阿尔方斯看上去更满意了。
“好极了,好极了。”阿尔方斯将左手握成拳头,轻轻敲击着右手的手心,“这是一个好机会,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他从怀里掏出怀表,“现在是晚上七点,距离明天交易所开门还有十八个小时,时间非常充裕——不过一定要谨慎!在明天交易所开门之前,一点风声都不能泄露出去,这件事情只能由最谨慎的人去操作。”
“我完全同意,”吕西安点头,“但是你能给马里奥尔透个信吗?海外银行那几千万的资金正闲置着,如果这些钱能够被使用的话,对大家都有好处……毕竟我们两个都是海外银行的大股东嘛。”
阿尔方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吧,马里奥尔可以加入,他知道孰轻孰重,对于一个意大利人而言,他也算是口风紧了。”
“除此以外,”吕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作为提供了这个信息的回报,我是不是也应该从你赚的钱里得到些提成作为佣金?我听说这算是银行界的惯例。”
阿尔方斯的目光从吕西安身上轻轻扫过,最后落在那幅德拉克洛瓦的画上,但他眼角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吕西安。
“这的确是惯例,”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像是一片从空中飘落的羽毛,因为气流的影响而翘起了两端,即便是谈起生意来,他还是这样的轻浮,就像这间房子里的其它所有东西一样,“那么您想要多少?”
吕西安注意到了阿尔方斯对他的称呼变了,但生意就是生意,“三分之一,”他听到自己说,声带因为紧张而紧绷着,因而声音有些干涩,“我要三分之一。”
“您可真敢想,”阿尔方斯嗤笑了一声,“您只是带来一句话,所有的资金都要我来出,所有的风险也都由我来冒。”
“那就百分之二十五。”
“百分之五。”阿尔方斯还价。
“百分之二十,以后有这样的消息我也第一时间告诉您。”吕西安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阿尔方斯身边,“只告诉您。”
“百分之十,”阿尔方斯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挑起吕西安的下巴,“这是我给过最高的比例了。”
“百分之十五。”吕西安将头往下一低,他张开嘴巴,将阿尔方斯的手指含进了嘴里,橙子皮的酸涩香气在他的舌尖氤氲开来。
阿尔方斯把手指头抽了出来,他轻轻在吕西安的脸上擦拭沾在指头上的口水,“百分之十五,但是你今晚要留在这里。”
“您家里人会知道的。”吕西安感到热血正在像决堤的卢瓦尔河水一样涌向他的太阳穴。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们都不会管对方的闲事。”阿尔方斯反问道,他朝着吕西安伸出一只手,“怎么样,成交吗?”
那只手像是电磁铁,吕西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就已经贴上了阿尔方斯的手,对方一把将他的手握住,就像是章鱼用触角缠住可怜的猎物。
“百分之十五。”吕西安重复道,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提醒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
第92章 互惠互利
要在交易所这个血腥的战场上利用信息差打出漂亮的一仗,投机者们需要同时具有胆大果断和小心谨慎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品格,从这个角度来看,阿尔方斯简直就像是为了扮演交易所的国王这个角色而生的。
一得到消息,阿尔方斯就立即行动了起来,他叮嘱吕西安留在卧室里等他,又叫仆人给吕西安送了晚餐来卧室里吃,之后他就出了门,三个小时后方才心满意足地回来。
这天晚上余下的时间里,阿尔方斯好好享用了一番那百分之十五的提成所附带的福利,吕西安也算是彻底领教了一番银行家的锱铢必较——失之于东隅的,阿尔方斯必定取之于桑榆,这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更没有白拿的额外五个点的提成。
第二天早上吕西安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阿尔方斯早已经离开,而在他还在睡觉的时候,仆人们已经把屋子里的一片狼藉整理好,连通向盥洗室的那扇门旁边被水浸湿的地毯也换掉了。本来为一个人设计的浴缸里再多挤进去一个人,就要排出和他同等体积的水,昨天晚上阿尔方斯用实验证明了阿基米德的浮力定律准确无误。
当仆人来给他送早餐时,吕西安向他询问阿尔方斯的去向,却被告知阿尔方斯早上七点不到就已经出门了。
关于阿尔方斯前一晚和这天早上的动向,吕西安是后来才得知的:阿尔方斯用一种“偶然”的方式分别和四个受到他信任的经纪人进行了短暂的见面——他和杜·瓦利埃先生在歌剧院的休息大厅里一起喝了一杯香槟;在某位公爵夫人的沙龙里偶遇了马里奥尔先生;而后他去了第三位经纪人常去的咖啡馆,正好遇到此人和第四位经纪人喝完了晚上的最后一杯白兰地,正要结账走人。
于是当阿尔方斯昨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他的这些党徒们已经开始秘密行动了起来。虽然交易所要等到明天下午才会重新开市,但场外交易一天到晚都在进行,譬如蒙马特区就有几家通宵营业的咖啡馆,经纪人们每晚都在那里一边享受着舞女们的投怀送抱,一边进行着场外交易。于是这一天晚上,就在这类场外市场里,阿尔方斯已经做空了价值三千五百万法郎的股票。
吕西安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报纸上的新闻,上面丝毫没有提到总统要辞职的消息,显然要么是吕西安搞错了,要么就是报界依旧对此事一无所知。总统在参议院发表演讲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这比交易所开市的时间恰好晚了一个小时,如果他真的是要辞职,并且在两点之前没有人能够了解到总统演讲的内容,那么这场投机就成功了,他们将对交易所来一次巨大的扫荡,用耙子将成堆的金钱拢到自己的钱柜里来。可如果吕西安的判断有误,总统并没有要辞职的打算,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那么交易所的股票就会接着上涨下去,空头一方将要遭遇到惨重的失败。
阿尔方斯在他吃完早餐之后回来了,他看上去气定神闲,与他在外面的时候表现的截然相反。刚才在外面,他又下了上亿法郎的卖空委托,在下达委托时,他故意表现的焦虑不安,见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在进行一次风险极大的赌博,根本不会想到他已经得到了内幕消息。
他轻快地走到床边,在吕西安的身边坐下,同时摘下帽子,随手一挥,就把帽子扔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我刚才去了趟狡兔咖啡馆,那里吃早饭的经纪人都觉得上涨的行情还要持续下去。”他从吕西安的盘子里拿起一颗剩下的草莓,一口吞下,又舔了舔指尖沾上的汁水,“夏洛特·罗斯柴尔德夫人下了五千万法郎的买进委托,这给了许多人信心,彻底消除了我做空和抛出股票所引发的不安情绪……这位可爱的夫人!她很少犯错,但每当她犯错的时候,我都能赚一大笔。”
吕西安有些不安,从昨晚到现在,他对于自己判断的怀疑正在变得越来越强烈——如果他判断失误了呢?如果总统今天下午并不是去参议院辞职的,而是要驳斥那些关于勋章丑闻的指控——那事情的走向就会截然相反,罗斯柴尔德夫人会大赚一笔,而阿尔方斯会赔掉几千万法郎。他原本还信心满满,但阿尔方斯毫不犹豫地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在赌桌上压下几千万法郎的筹码,这样的信任反倒让他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