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339)
“可人已经抓来了!”警察局长已经气急败坏,“那还能把他怎么办?”
“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典狱长翻了个白眼,“无论如何,他不能进来。”
吕西安听到身后又传来闪光灯的声音,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局势的发展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沉重的无力感在他的身体里蔓延。他疯狂地转动着自己的脑子,试图寻找一个不需借助阿尔方斯就摆脱困境的办法,可却连一丝灵感也找不到。
夏尔凑到他的耳边,“不然把这家伙先送到附近的旅店,然后再给他找个医生。”
“最好直接送他下地狱。”吕西安冷哼了一声,还是采纳了夏尔的提议。
他们让车夫把车赶到最近的一家旅馆,旅馆的老板看到一辆囚车停在自己的门前,不由得大为惊异。一群警察手忙脚乱地将神父抬到旅馆的二楼,身后则跟着那个哭哭啼啼的修女,她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擤着鼻涕。
安顿完神父之后,吕西安一言不发地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和夏尔一起回了自己下榻的旅馆,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刚休息了半个小时,警察局长就上门带来消息:罗贝尔神父已经咽气了。
吕西安和夏尔互相对视了一眼,事情的发展真是大出意料。吕西安心里烦躁得很,这人死的可当真不是时候,他有些局促不安地听警察局长描述神父咽气的详细过程:
“我们把他放在床上就找来了大夫,”警察局长一脸苦相,说话时也是一种诉苦的语气,“医生来看了一眼就不停摇头,说这是急性中风,已经没办法救了——那神父脸上的五官都已经歪斜了。过了不到一刻钟,那家伙就咽了气,现在怕是尸体都已经凉了。”
“您脸上这是怎么回事?”夏尔指着局长脸上的几道血印子,好奇地问道。
“是那个修女抓的,”局长恨恨地说道,“神父一死她就发了狂,扑上来要掐死我,还说我和您是杀人凶手,她要让我们两个偿命——我让人把她抓进警察局去了。”
吕西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您做了什么?”
“我把她抓进警察局去了,”局长洋洋得意地邀功道,“这个蠢女人骂我就算了,竟然还敢骂您,她抓我的脸不算什么,可是她竟然冒犯您的尊严——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必须要教训她一下……”
“你这头蠢猪!”吕西安抓起茶几上的花瓶朝局长扔去,“你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
花瓶从局长的头皮上擦过,吓得他脸色发白,“那我——是不是让人把她放了?”
“滚出去!”吕西安怒吼道,“在我命令之前什么也别做!”
局长吓得掉头就跑,连帽子都忘记带走了。
吕西安无力地瘫软在座位上,他感到自己嘴唇上的肌肉正在神经质地抽搐着。“您去给伊伦伯格先生发电报吧,让他给报社施压,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压下来,一个字也别报道。”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一个字都不报道?”夏尔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嘴角的笑容突然看上去变得有些吓人,“那么我们不是白来了一趟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吕西安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助手。
“我刚才又想了一想,觉得我们不应当把这个消息压住,我们应当做的是适当地引导一下报道的口径。”夏尔看着吕西安的眼睛,“归根结底,您没做错什么呀。那个神父的确死了,但是要我说他是罪有应得——我们可以在报纸上暗示,这家伙是遭了天谴。我想即便是天主教会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应该遭天谴吧?如果有人替那个神父说话,那么我们就说他和那个神父有相同的癖好。”
“这听上去像是在抹黑。”吕西安咕哝道。
“互相攻讦也是政治的一部分嘛,”夏尔完全没有道德包袱,“您又不是没抹黑过别人。”
“那如果有人指控我们做法粗暴,妨碍司法公正呢?”吕西安缩了缩肩膀,“您也不是不知道,为了让本地的那些司法官员尽快推进程序,我‘劝说’他们事急从权,绕开那些繁文缛节……”
“我不得不说,我提醒过您这一点的。”夏尔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酒,“但是您当时并不怎么听得进去其它意见。”他将一个酒杯递给吕西安。
“唉,唉。”吕西安从夏尔手里接过酒杯,喝了一大口酒,试图冲散一点心里的苦涩,“如果有人来调查相应的法律程序,那么我们就完蛋了——就像您说的那样,是我要他们‘事急从权’的,因此我没办法洗清自己的责任。还有那个警察局长,实在是白痴!竟然在这个时候把那个修女抓了起来,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维护我的尊严,毫无疑问教会一定会以此大做文章的。”
“或许他们会把您比作罗伯斯庇尔的特派员。”夏尔轻轻摇晃着杯子,点评道。在大革命期间,罗伯斯庇尔向外省派出特派员,疯狂执行恐怖政策,而教会正是那些恐怖政策最大的受害者之一,“还有犹太人的鹰犬,受到犹太金融家的指示来毁灭天主教,诸如此类的。”
“可我们没办法阻止别人来调查这件事情。”吕西安沮丧地又叹了一口气,“法院,检察官办公室和警察局的记录都是要定期公开的——还有那个修女,警察局用不了几天就不得不放了她,那时候她一定会在教会的帮助下大闹一场,或许还会去巴黎开记者招待会——而我们根本没办法阻止!”
夏尔突然刻意地咳嗽了一声,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这是什么意思?”吕西安惊异地坐直身子。
“您看,本地的这些司法官员和您都在一条船上,所以他们肯定不会乱说什么,而且他们也不得不配合您的下一步行动——”
“他们凭借自己的大脑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吗?”
“那我们就去提醒他们一下嘛。”夏尔做了个鬼脸,“总之,问题不在于他们,而在于政府的信息公开程序和那个讨人厌的修女,而我正好有一个办法能够把这两个问题一起解决。”
“您不会是打算毁灭证据,然后把那个修女灭口吧?”吕西安感到头顶一阵阵发凉,就好像有人拿凿子在他的天灵盖上开了个孔,“别忘了,法兰西还算是一个法治国家,我们可不是在俄罗斯帝国。”
“当然不会,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夏尔脸上的表情愈发古怪了,“我做事一贯是有法律依据的。”
“法律?”吕西安尖利地笑了一声,“有哪一条法律能够让我们引用来解决如今的问题吗?”
“事实上,的确有一条。“夏尔露出一种诡秘的神情,“您看,根据法律,所有的刑事和不涉及隐私的民事案件都必须要进行公开审理,但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军事重罪和涉及到危害国家基本利益的重罪,如果涉及到国家的机密,应当由当地的驻军组织军事法庭,进行不公开审理。”夏尔向吕西安解释,“这是当年拿破仑三世在搜捕政治犯时为了加快效率设定的条款,共和国建立之后不知怎么的并没有废除这一条,只是很少被使用——事实上,这个条款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被动用的次数恐怕不超过五次。”
“这太离谱了,军事法庭?”吕西安张大了嘴巴,“我看不出来这样一桩发生在教会学校里对学生的侵犯案件和国家安全有什么关系?”
“在这件事情上或许没什么关系,但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这个神父和被抓的修女都在政治上不可靠。”夏尔一本正经地说,“我了解到一些非常严重的事实:那个神父曾经在课堂上诋毁过共和政体。在之前的选举当中,他很卖力地支持保王党的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