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151)
“原来是个破落户。”莱蒙托夫将军冷哼一声。
“那他还出现在这里干什么呢?”莱蒙托娃小姐不解地问道,“难道他不应当就此没有脸见人了吗?为什么还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共场合呢?”
“亲爱的小姐,对于投机客而言,脸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每天都有人破产,每天也都有过去的破产者重整旗鼓,又成了人人尊敬的大亨。”
“所以这位先生是想要找机会翻身?”莱蒙托娃小姐脸上的表情满是质疑,“他怎么能翻身呢?”
“最近他正在兜售自己的一个想法,要吸引两千五百万法郎的资本,来成立一个财团,这个财团将要开发北非的殖民地,修建铁路,开采矿产什么的。”皮罗特先生的鼻孔因为轻蔑而不自觉地朝上抬起,就像开枪时枪口会朝上跳一样,“他还有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想要在突尼斯开凿一条运河,将地中海的海水引入撒哈拉沙漠,把那里变成一个内海。”
“疯子!”莱蒙托夫将军夸张地摇着头,“我看他的精神有问题。”
“可不是嘛。”皮罗特先生也附和道,他似乎是忘记了他的老板杜·瓦利埃在赌赢之前,也是被大众当成疯子的。
“我倒是想要赌一把。”吕西安突然说道。
“愿意为您效劳。”皮罗特先生喜滋滋地从兜里掏出一根铅笔和一张绿色的签条,“您要赌哪一只股票,多头还是空头?”
“请您给我做一百股巴拿马运河公司的多头吧。”
“明智的选择,先生。”皮罗特称赞道,“今天市场上的行情很好,巴拿马运河公司又是最好的股票。”他一把抓过一个跑街的,“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现在价格是多少?”
“刚才是一千九百一十五法郎一股,皮罗特先生。”那个跑街的立即给出了答案,和吕西安拿到文件的那一天相比,与运河公司的股价又上涨了五十五法郎。
“好极了,”皮罗特用铅笔在签条上写下一些潦草的字迹,“巴拿马运河公司一百股做多,价格一千九百一十五法郎,限价二十法郎,您看可以吗?”这是一个所谓的限价单,表明客户最多接受以目标价以上二十法郎的价格成交。
“可以。”吕西安点头同意。
“如果男爵先生愿意赌的话,我也愿意试一试。”莱蒙托夫将军清了清嗓子,“就像那句谚语说的:当你在罗马的时候,就按照罗马人的样子来做。”
“好的,阁下,您要做多少股?”
将军犹豫了一瞬,“您刚才说现在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一股要一千九百多法郎,那如果要做一百股的话,是不是就要花十九万法郎呀?”
“不是的,将军,我们只结算差额,也就是说,如果您做一百股多头,到时候若是股票涨了十法郎,您就拿到一千,如果跌了十法郎,您就付出一千。”
“那我也做一百股多头。”将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您确定要这样做吗,爸爸?”莱蒙托娃小姐忧心忡忡地问。
“您父亲想体验一下,这也是正常的。”阿列克谢安抚她,“事实上,我也想尝试一下,请您给我也做一百股多头吧。”
“好极了。”皮罗特先生又在签条上写了几行字,而后把签条塞给了那个跑街的,跑街的立即朝杜·瓦利埃先生的方向跑过去。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阿列克谢问道,“这样只结算差额,对于客户来说不就是无本买卖吗?你们经纪人难道不会冒风险?”
“通常情况下我们是需要客户在经纪商行里存一笔保证金的。”皮罗特先生亲热地说道,“但诸位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的朋友,这一点比一千万的保证金都要好使。”
“原来如此。”阿列克谢笑了笑,吕西安看出来他对此不以为然。
这时,杜·瓦利埃先生的声音从大厅的另一侧传来,压倒了其他的嘈杂,“我要巴拿马,巴拿马!有没有卖巴拿马的?”
“我有巴拿马,巴拿马!”一个声音高喊。
“一千九百二十,我买巴拿马!”杜·瓦利埃先生报了价,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价又上涨了五法郎。
“要送多少?”
“三百股!”
“好的诸位,你们的单子下好啦。”皮罗特先生从怀里掏出一块金怀表,“现在差五分钟两点,距离收盘还有大概一小时,让我们等等来看。”
他们继续着参观之旅,在皮罗特先生的带领下,三位游客沿着圆形大厅的边缘走着。
“这里是电报室。”皮罗特先生指着一扇敞开的铁门说道,排成长队的跑街和职员们从这扇门里挤进挤出,手里握着电报和签条,“外省乃至于外国的客户通过拍电报的方式来下单,因为他们的信息一般比较滞后,所以他们的单子大多是限价单,这样比较安全一些。”这样的限价单子对于市场的影响,远远没有所谓的“绝对委托”对市场的影响大,后者意味着客户完全信任经纪人,因此让经纪人有充分的自由行事,这样不会浪费掉转瞬即逝的机遇,但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四个人接着往前走,前方的区域同样挤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这里是年金证券的交易市场,但是按照皮罗特先生的说法,年金证券“没有什么搞头”,因此这里聚集的人都是各大经纪商行派来的襄理,大经纪人们则都在刚才吕西安他们已经参观过的场地中央,那里进行的才是真正的大赌博呢。
时间过的飞快,当吕西安一行人重新回到场地中央时,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半了,交易所迎来了最凶险,也是最混乱的最后半小时交易期。多头和空头都期待着在最后的收盘前大量买入或者卖出,用这一次短促却激烈的攻势压倒市场,彻底掌控局势。这就像是在滑铁卢战役的尾声,当拿破仑和威灵顿的军队都筋疲力尽的时候,由布吕歇尔率领的那只姗姗来迟的普鲁士军队就决定了战争的胜负,而倘若先到来的是格鲁希指挥的法国军队,那么世界的历史就要走向另一个方向了。
交易所里的声音更疯狂了,之前的吼叫已经变为尖叫,连地狱里恐怕都难以听到这样尖锐的喊叫声。经纪人竖直了耳朵,也很难听到同行的报价,于是他们开始互相用手势交换信息,这样的手势对于经纪人而言算是熟悉的语言,可看在外人眼里,这简直就像波利尼西亚群岛的食人生番在活祭仪式之前面对着柴堆所跳的舞蹈。
莱蒙托娃小姐被这个场面吓得脸色发白,而她的父亲却兴奋地一直搓着自己的胡子尖——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还在往上涨,价格早已经过了两千法郎。
终于,标志着收盘的电铃声响起来了,战斗结束了,这些喊的口干舌燥的经纪人也停了下来,他们擦擦额头上的汗,弯腰捡起刚才被落在地上的帽子。
各种股票和债券的收盘价被挂了出来,今天对多头而言是个大丰收的日子,所有的证券几乎都在上涨,俄罗斯债券的涨幅最为迅猛,它的收盘价已经冲到了每张四百三十七法郎,超过了面值的四倍。巴拿马运河公司依旧表现极佳,它的收盘价攀升到了两千一百四十法郎。
“三位各做了一百股的多头,扣除掉百分之五的经纪费和一百法郎的印花税,你们每人净赚了两万零八百法郎。”皮罗特先生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运算了一下。
“两万零八百!”莱蒙托夫将军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在梁赞省的那一处田庄,每年的收入换成法郎,也就是一万五千到一万八千的样子呀……”他突然不说了,脸色涨的通红,为自己无意当中泄露了窘迫的经济状况而懊恼。
“土地的价值已经大大缩减了。”皮罗特先生得意洋洋,“这是一种已经没落的财富形式,在法国,土地的年收益不超过百分之五,在其他国家也大致就是这样的水平。土地已经过时了,将军阁下,如今是商业和金融的时代,金钱在土地中是停滞的,而在交易所当中则是流动的,未来更多的人会把他们的财产投入到交易所而非土地当中,这就像是火车取代了驿马,蒸汽船取代了帆船一样,过时的东西被淘汰了!我把我的所有收入,除了维持平时生活的部分以外,都投入了交易所里,我在这里赚到的钱比起本金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