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中(98)
好多人去塘边拎水浇火。
陈子轻快步跑过去,逮着一个提水的大汉问:“人呢,在里面吗?”
那大汉喘着气说:“梁铮在上庙村做活,他爹妈都在里面,一个没出来,幸好他两个哥哥去丈母娘家了,不然就还有小孩……”
陈子轻看着被火舌吞噬的土房,如果我把梁铮的爹妈救出来,他会不会感激我,消一点怨气?
大火无情,陈子轻没有时间多想,他拿过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只身闯进了火海。
“南星,你跑进去干什么!南星!你个死小孩,你孬了啊——”
二婶的叫喊冲破天际,整个村子都能听得见。
梁津川在按捏自己的大腿肌肉,他听到叫声,手上动作滞住。
下一刻就转着轮椅出去。
“哥,嫂子进大伯家了。”梁云跑过来说。
梁津川面上没有波澜,心脏却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拧了一下。他转轮椅,没转动。
梁云抓着推手:“火太大了,我们离远点。”
“大家都在救火,等火小了我们再……”梁云话没说完,冰冷的轮椅推手就从她手中脱离。
“哥,你现在不能去啊,那边都是烟,哥!”梁云追上去。
都在救火,没人关注一个残废。
梁津川转着轮椅靠近,滔天的火焰在他瞳孔里肆虐燃烧,他没表情地看着火,两只手放在扶手上面,指骨僵硬森白。
不知过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几个世纪,
“是南星……”
“出来了出来了,活着的,都没事,快往这边浇水——”
陈子轻花掉不少积分全须全尾地走出大火,他背着大伯,拎着大妈,脸乌漆抹黑。
冷不防地看见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陈子轻双眼瞪大,他把大伯大妈丢给别人,咳嗽着跑过去冲梁津川发小脾气:“你离火这么近干什么!”
梁津川忽然抬手捂住眼睛。
陈子轻紧张地说:“津川,你的眼睛被烟熏疼了……”
梁津川毫无预兆地拿开手,一双赤红的眼暴露了出来。
他就这么冷冷地盯着说好要照顾他,要做他的腿,要让他多笑,让他越来越好,却又一声招呼不打就乱来的人,
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盛满阴戾和怨恨的眼眶里掉落。
第163章 寡夫门前是非多
陈子轻背后是一座在大火中毫无招架之力的土房,身前是个眉目如画的轮椅少年。
少年盯着他,
静默又喧闹地哭着。
陈子轻脸很脏,脑子很乱,他对上少年腥红潮湿不断流泪的眼,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他屈膝就要弯腰,冷不丁地滞住了。
主线任务刚出来时,陈子轻以为下庙村的总怨气值里,梁津川占大头,他跑回去查看却发现,事情发展不是自己预料的那样。
陈子轻推断梁津川的怨气被隐藏了,需要激发关键词。
半年都没能触发激活。
去年年底,陈子轻直截了当地问梁津川心里有没有怨气,怨不怨他这个嫂子曾经带来的伤害。
梁津川说,有期待才有怨,有得到再失去才有怨。
他对我,没有。
此时此刻,迷雾散去。
真相浮出水面,来得猝不及防。
陈子轻维持着准备半蹲的姿势,睁大的眼里,梁津川头顶的色块犹如一个电视屏幕大小。
黑色像有实体一样,就是光都照不进去的色度。
怨气有实感,太阴冷了。
以陈子轻接触主线任务以来得到的经验判断,梁津川滋生的怨气有几千。
陈子轻腿一软,整个人蹲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他仰望俯视过来的少年,撞进那道裹挟着清晰浓郁怨意的目光。
梁津川大概是生来就有情感缺失,少了“怨”这一情绪。
这一刻,他有了怨,是因为他有了期待。
是我给他期待,让他以为我要死在这场大火里从而兑现不了之前的多个承诺,他因此怨我恨我。
我给他“怨”,补全他的缺陷,让他得以完整。
就像是——我在他荒芜贫瘠一片死气的星球种下了一棵小草。
我给他的星球带来生机,带来生命的力量。
他因为我而活。
陈子轻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给震到了,他伸手去碰梁津川的裤腿,碰了个空,手指抓住那块布料。
“南星,你坐那干啥啊,快走啊,快推你小叔子走,烟那么大,你们不要命了啊——”
“小云,你也去推轮椅!”
陈子轻纷乱跳动的思绪在二婶的喊话中有所平息,他松开手中布料爬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还在哭的梁津川。
“你别哭了好不好,小云过来了,还有别的人也看过来了。”
梁津川的后脑勺对着救火的人群,眼前是一张乌黑脸孔,他死死地盯紧。
一直在哭。
眼泪流不完似的,如冬霜凝成的雨,打湿了不见表情的面颊,初见分明棱角的下巴,已不再稚嫩的喉结,干净的棉毛衣领口。
仿佛感觉不到,没有意识,也控制不住。
陈子轻急得举起脏兮兮的手,胡乱又不失轻柔地给他擦眼泪。
把他擦成了花猫。
梁云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她惊道:“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陈子轻胡诌:“是我弄的,我看到津川的脸上有灰就给他擦啦,我擦完才发现自己的手是湿的。”
梁云看着这个衣裤有多处被火撩过的人,去年跳水塘救堂哥,今年闯进大火里救出大伯大妈,两次不顾自身安危舍己救人。
能写进作文里的高尚品德。
抛开他嫁给大哥后的种种使坏做作,以及打骂侮辱二哥的事,他后来的所作所为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证实。
梁云知道一个人具有多面性,却是想象不出,不同的面会走向两个极端,像两个人。
这离奇的现象真实发生在她身边,真人真事。
“嫂子,”梁云发自内心地叫了一声,“你没事吧?”
陈子轻摆手:“没事没事。”
梁云垂头去看她哥,他坐在轮椅上面,垂着眼,周身气息一如既往的孤僻生冷拒人千里,整张脸有一道道交错的黑灰。
她哥竟然愿意让李南星给自己擦脸。
这么亲密的行为。
.
陈子轻没让梁云帮忙,他一个人推着梁津川,在多个问声和视线下离开火源。
他们回家了。
院门大开,老水牛在牛棚里喷气,难得有点焦躁。
陈子轻喊了声,老水牛就下塌前腿趴地上,尾巴甩动的节奏变悠闲。
“大妈家的火太大了,咱们家的牛都惊到了。”陈子轻推梁津川去厨房,打水给他跟自己洗手洗脸。
水刺到骨头的时候,陈子轻才想起忘了加开水,他冻得打哆嗦:“我没倒开水进去,幸亏没让你洗,水好冰啊。”
梁津川盖下来的眼睫微动。
陈子轻端着盆送到梁津川面前:“你洗脸吧,洗完我给你拿毛巾。”
梁津川低头捏手指,他在火场抓轮椅扶手抓得太用力,痉挛不止小幅度地颤抖。
陈子轻见他迟迟不洗脸,就把盆放地上,快速去他屋里拿了毛巾回来,在盆里打湿拧成半干。
笨拙地给他擦脸。
梁津川没有配合地抬头仰脸,也没阻止躲避,他安静地坐着。
陈子轻手拿温热的毛巾,一点点地擦拭他脸上的印子,擦得很仔细也很认真。
梁津川蓦然掀起眼眸。
陈子轻看他还红着的眼圈,看他漆黑瞳孔里的自己,心跳有短暂的失衡。
“要不你,你自己擦?”陈子轻结巴着问。
梁津川不开口,不转移视线。
他们好似是在玩谁眨眼,谁就输的小游戏。
陈子轻很快输了,他眼皮眨动着避开梁津川的盯视,蹲下来把脏了的毛巾在水里搓搓:“其实我进去救人,是在保证自己不会受伤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