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中(75)
“后来你二婶结扎,村里补贴两斤肉,她没舍得吃,给你二叔跟闺女吃了,你二叔偷偷拿去给你奶奶吃,被你二婶知道了,好一通闹,锅都砸了个动。”
“你奶奶要去跳水不活了,你爷爷抽你二婶大耳光,几个儿子儿媳都说你二婶的不是,她结扎就没养好身体,下田干活的时候子宫掉□□里了,每天垫卫生纸。”
陈子轻没想到是这个走向,他放下送到嘴边的青葡萄,表情严肃:“那要看医生吧,去县里看。”
老太笑他天真:“看医生不要钱啊?”
“你二婶一年攒的积蓄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了,她给闺女攒大学学费呢。”
“她闺女马上就是高中生了,中考成绩说是那什么前茅,真假谁知道呢,你二婶嘴里的话,十句有九句不真,剩下一句可能是真的。”
陈子轻嘀咕:“我二婶的脸总耷拉着,没见她开心过。”
“你二婶过得来气啊,闺女跟丈夫一个孬样,老实巴交没什么话,亲戚过来了她都不叫,亲戚不就在她妈面前说她。她妈把火气往她身上洒,她又不吭声,像个死瘪,那她妈火气就洒不顺了,攒心里头了。”
陈子轻听着听着,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老太叹气:“闺女不理解,丈夫不心疼,婆婆不待见,她又是个不愿意接受现状的人,不就跟自己过不去了吗。”
“你看你二婶回回吵嘴,你二叔跟闺女别说帮着她了,头都不伸的,嫌丢人呐。”
“这你二婶能不知道吗,她能不怨吗。”
老太找到个爱听自己说话的人,那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得气都上不来了。
“她为家操劳,没一个站在她身后的。”
“老话说,周围人都不喜欢你,都觉得你有毛病,那就是你的问题。”
“真这样?”
“我寻思不一定。”
陈子轻给活得很通透的老人家顺顺气:“老太,你会长命百岁的。”
老太笑得合不拢那口没牙的豁嘴:“活那岁数干什么,讨人嫌,狗都嫌。”
“能活就活嘛,多看看大山小河也是挺好的。”陈子轻吃掉快被他搓破的青葡萄,酸得一张脸皱起来,上一个百年有几户死里逃生,这个百年无人生还。
递进的啊。
不过,他来了,下庙村肯定是会像庙会求的那样,子孙繁衍。
如果他任务顺利,不失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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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把老太搀到村口就去地里找二婶,他帮着二婶锄草。
村里人的怨气背后没血海深仇,都是小事情。
可是小东西买穷人,小事情压死人。
那些鸡毛蒜皮柴米油盐日积月累,会变成一座大山。
陈子轻撑着锄头呼口气,他望了望从他过来到现在都没停,一直弯腰拔草的妇人:“二婶,你也不容易。”
尾音还在他嘴边含着,他就看见二婶倏地背过身去,手做出擦眼睛的动作。
哭了吗?
陈子轻没绕到前面看妇人脸上的泪,他的视野里,妇人头顶的怨气色块变浅了,背后的吊死鬼身影也随之模糊起来。
他怔怔地站在地里,这个妇人只是想有人真心的觉得她不容易……
田埂上来了个人,陈子轻见是堂妹,他提醒还在抹泪的妇人:“二婶,小云来了。”
二婶忙擦干泪水弯腰拔草:“她来干什么,锄头都拿不住,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看点书。”
“劳逸结合嘛,眼睛对着书久了会疲劳,容易近视。”陈子轻见二婶听不懂就不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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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不让闺女下地锄草,叫她到山里挖野菜去,还叫陈子轻陪着,帮忙挖一些。
挖的野菜不是人吃的,是为了喂猪喂鸡。
陈子轻来这里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野菜,一颗颗的呈花朵形状摊在地上,开小黄花。
一只手捻起摊开的菜叶,拢在手里,向上拔动。
土结实了就拔不动,那要上小铲子。
陈子轻感觉挖这个野菜很解压,他挖上瘾了,哼哧哼哧地挖了一颗又一颗,酒窝都浑然不觉地露了出来。
梁云疑惑不解,挖野菜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她破天荒地暗中观察自己的小嫂子。
观察不出一丝假装虚伪的证据。
梁云把铲子跟篮子都给他:“嫂子,你挖吧,我回去看书。”
陈子轻头也不抬:“噢噢,你回吧。”
梁云走几步回头,小嫂子当真放她回去,自己在那挖野菜。
她幽默地看了眼往下掉的太阳,是在西边。
……
梁云选了条没什么人走的路绕回去,她很不愿对谁打招呼,被谁叫住问学习,问有没有早恋,问她爹不在了,她跟他娘母女俩怎么过,问她将来要把她妈带到哪个城市生活之类。
比起村里人,梁云更不想看到那些亲戚来家里,她听他们说话烦,听他们笑也烦。
因此她妈要去大姑家走亲戚,让她一块儿去的时候,她当场拒绝。
她妈把筷子砸了,叫她去死,她回屋里,屋门被她摔得很响,这是她唯一能表达她心情的行为,所谓的任性。
第二天她妈就去了大姑家,她没跟着,是她小嫂子代替了她。
梁云去前屋送饭,她不会煮饭炒菜,碗里的饭菜是她妈起早烧的,叫她中午热了吃。她把饭菜端去堂屋,喊堂哥吃饭。
梁津川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合胃口啊?”梁云说,“我妈炒菜就喜欢放很多香油。”
她还想说,小嫂子现在的厨艺是不是很好,因为堂哥的面颊没那么凹陷了。
堂屋靠墙的长桌上那三个遗像,六双眼睛都直视屋门口,梁云正好面对他们坐,一抬头就能跟他们对上眼,她胆小怕鬼,就没敢抬头。
梁云下半年上高一,她中考没考好,离她妈想要她上的高中差了三十多分,花钱买了。
九月去报道,这会儿是七月下旬。
梁云赶走要往菜上飞的苍蝇,犹豫着拎出一个不温馨的话头:“哥,嫂子就像是变了个人。”
梁津川在看小香炉里的三根香。
梁云这次要说话的更犹豫了:“他还打你吗?”这是梁云无意间撞见的秘密,她没告诉爹妈,一直瞒着藏着。
梁津川没开口。
梁云慎重地问:“你是不是……原谅他了?”
梁津川言辞冷硬:“不是。”
梁云怅然:“书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要是真的改过自新了,不会再伤害你了,那你有他照顾着,你们一家人……”
察觉堂哥面色难看气息可怕,她迅速噤声,不敢再延续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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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梁云在家里睡觉,等到天渐渐暗下来,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害怕地跑去前屋找堂哥。
自己家黑漆漆的,堂哥家也黑漆漆的。
而且遗像还比她家多了两个,她按捺着恐慌点煤油灯。有了光亮以后,梁云才放松不少,她看一眼坐在暗处的堂哥,心里动了去找大堂哥的念头,大堂哥不会那么阴冷。
可是她不喜欢大伯大妈。
大伯跟她父亲以及她三个叔叔都不是同一个爹所生,他们是同母异父。
奶奶头婚生的大伯,二婚生的后来四个儿子。
大伯一家住在村口,不怎么在邻里间活跃,大妈又很小气,她小时候看大妈打门口的枣子,看了半天都没吃到一个。
为此她妈嫌她丢人现眼,不吃枣是不是就要死,非要跑去别人家找吃的,气得她妈拿竹条把她狠狠抽了一顿。
梁云收了收思绪:“哥,我妈说天黑前就回来,都这会了,不知道怎么还没见回。”
梁津川看似睡着了。
梁云提议道:“要不我先去把中午的剩菜热了,我们边吃晚饭边等。”
外面徒然有叫喊声:“小云,你快出来,你娘回来了!”
梁云不明所以,回来就回来,这么大动静干什么,她早就过了迫不及待地跑出门,看她妈有没有给她带小零嘴和夹子头花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