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88)
貂芳欢脱地奔向电梯,如一只脱缰的卷毛兔,闫思弦嘱咐道:“不用急着还,我还有……”
“啊哈哈哈哈……”
两人对话间,冯笑香默默走到了貂芳身旁,对闫思弦道:“我也告辞。”
慑于黄心萝莉的威力,闫思弦不敢造次,礼貌地躬了躬身。
屋里,张明辉对吴端道:“没把乔丽救下来,我们任务失败了。”
吴端摇头,“不怪小潘,她本来只是去收集信息,谁能想到有这样的危险。”
“那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听你调遣。”
闫思弦似乎早已想好,“你们已经帮了我大忙,剩下的我能解决。”
“那我就订明天一早的动车回去了。”
“我去送你们。”
“不用,”张明辉连连摆手,“咱们之间不用客气,你忙你的,回头去帝都找我玩。”
闫思弦晃晃手机道:“我刚发消息叫了司机,就在楼下,他会送你们回酒店,明天一早还是他送你们去车站。”
张明辉也不推辞,道了声谢。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对吴端道:“坚持住啊,我等着你破案的好消息,这么大的案子,得全国通报吧。”
四名女警先后离开。
咕嘟咕嘟——
茶煮开了。
吴端将手伸到茶壶嘴上方,白色哈气被他的手指割裂,只能从指缝间穿过。
他握住拳头,却什么也没抓住。
“你在想内鬼的事?”闫思弦扫开他的手,提起茶壶给他续了半杯热茶。
铸铁古董茶壶泛着被岁月打磨后的内敛光泽,这身价不菲的玩意儿连茶水倒出来的声音都格外清脆好听。
吴端垂着眼帘。
“说说吧,”闫思弦道:“你在怀疑什么,否则你不会找外援。”
“可即便找外援,还是死人了。”
“我不明白……”这话从闫思弦口中说出,两人都是一愣,仿佛闫思弦抢了吴端的台词。
闫思弦咳了一声,继续道:“现在唯一支持有内鬼这个推论的,只有张雅兰一个人的证词。
她说当年被自称警察的人从李建业家送进洗头房,可也不能凭这个就确定那人一定是警察,你并不多疑,这样就找外援,防着自己人?
再者说,那时候单单是亚圣书院的案子,校长李建业出钱买通个把人,我信。
现在呢?一群聚在一起想要复仇的弱势群体,你说他们买通警察?你们考警校的时候难道都不看智商吗?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有内鬼的推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你就那么自信?”吴端抬了抬眼皮,“我防你来着。”
闫思弦的神态中看不出一丝破绽,他勾了勾嘴角,笑意从眼睛里一圈圈晕开,像雨点落进池塘。
吴端沉下声,“解救人质,却让人质出手伤人,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即便真的一时疏忽,以你的身手,胖子砍死一人也就罢了,不可能有机会伤着第二个人。
应该我问你才对,你隐瞒了什么信息?
或者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胖子找人顶罪的事?
为什么纵容他杀人?还是说,你才是跟那个团伙有某种联系的人?”
闫思弦的从容仿佛被撕开一道细微的裂口,他眉骨高耸,所以,即便只是轻微地簇眉,也十分明显。
吴端想要顺着那裂口一窥他的内心,然而转瞬即逝,他的脸上很快挂出了公子哥式的玩味笑容。
他在掩饰!这是他的掩饰!吴端心里一个声音在狂吼,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抓住什么了,紧盯着闫思弦的眼睛。
“我还以为这次轮到我提问了,呵呵,还是老样子,你问题总是比我多。
不过,比我想象中厉害,你开始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吴队长。”闫思弦语气诚恳,却也懒得去掩饰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他不会说的。吴端不甘心地在心里叹了声气。
沉默良久。
吴端突然问道:“我还能相信你吗?”
闫思弦一愣,正要回答,吴端的手机突然响了。
“老司机带带我”的铃声使得屋里每一寸空气都尴尬得要凝固了。
“噗……”闫思弦终于没忍住,“你就不能换个铃声?”
吴端接起电话。
“吴队吴队吴队!”
吴端换了一只手接电话,他知道出大事了,他还从没见过手下刑警如此慌张。
“张雅兰和许阳死了!”
“什么?!”吴端噌碐一下站了起来。
闫思弦显然通过市局配发的漏音国产手机听到了关键内容,二话不说就往门口冲。
“吴队你啥时候回来?赵局亲自来主持工作了,你快来啊……”
“人怎么死的?”吴端瞬间恢复了冷静。
“八月哥他……他出院回来……今天……审讯室……给他们喝水……”
“李八月人呢?!”吴端刚刚组织起来的冷静瞬间坍塌。
“潜逃了……他他他潜逃了……”电话里那刑警都快哭出来了,“吴队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142章 叛逃
市局,审讯室。
这大概是孙浩入职来最受重视的时刻,他整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透着一股简易之感。
随大流是孙浩最大的特点,基本上,同事们去走访,他也跟着去,同事们出现场,他也会准时准点儿地在现场出现,帮着抬尸体照相之类。
成事不足,却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
这就是吴端对孙浩的评价。
可事实上,市局里一大半人和孙浩类似,他们最大的好处是,能严丝合缝保质保量地执行任务。
毕竟,刑警破案不是侦探小说,仅凭主角的脑洞和嘴炮就把案子搞定,那是不现实的。
现实里的破案过程枯燥苦闷,一条线索的获得,可能意味着上百次走访,数百小时的监控阅览,需要的正是孙浩这样的螺丝钉刑警。
可是这次,孙浩出了岔子。
此刻他正坐在审讯室里,看到吴端进来,努力摇摇头,把“完蛋了,这季度奖金肯定没戏了”“市局会不会直接把我开了?”的想法赶出脑袋。
“吴队……”和其他一支队的刑警一样,看到吴端,他的心先放下了些。
吴端扔给他一支烟,“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儿?”
“哎哎……”孙浩拿出视死如归豪无保留的架势,“上午11点你电话通知乔丽死亡,还说案情有突破,下午要再审张雅兰和许阳,我就带人去看守所提人。
我们总共去了四个人,提人的过程很顺利,跟以往一样。
就是回来以后,我一进办公室,看见李哥也回来了。
当时他就坐咱们办公室里,老位置。
我跟他寒暄了几句,就问问伤势什么的,还让他好好养伤。
李哥就说看见我把嫌疑人提回来了。
我能看出来,他想跟我聊案子,可我不能说啊,纪律我还是知道的,当时好几个人都在办公室,可以给我证明……”
吴端摆摆手,“少扯蛋,当人面谁都不敢违反纪律,说你俩独处的时候。”
孙浩像是被人揭了遮羞布,瑟缩了一下。
“后来李哥就出办公室了,他趁你没回来,想进审讯室,我看见了。
我把他拦住了,李哥说,他就进去说几句话——尤其那女的,那女的是最后见过他孩子的人,还照顾了两天,他就想进去说两句话,保证不会有过激行为,他还说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搜他身……
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说我能不让他进吗……我承认,违反纪律了……”
孙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瑟缩地问道,“吴哥,组织打算怎么处理我?我能不能将功补过?”
做为一个车奴以及准房奴,吴端其实特别能理解孙浩的担忧。
小伙子刚订婚不久,报了一套市局的集资房,正准备交定金。
要是这时候工作上出什么岔子,估计房子老婆都要丢。刑警也是人,光凭一腔热情是不能解决温饱问题的。
吴端道:“怎么处理之后再说,你先说说李八月进审讯室之后,你在外面盯着没?”
“盯了盯了,”孙昊连连点头,“我生怕出什么事儿,一直在外头盯着呢。
可真的……挺正常的……就是说了几句话,李哥问张雅兰孩子最后的情况,还……还跟她道谢呢,说没让孩子孤零零死,多亏了她……跟张雅兰说完话,又是那个许阳,一个疯子能说什么呀,没几句话李哥就出来了。
我全程都在外面看着,真没什么事儿……我录像了,你们可以看录像啊!
……谁能想到,李哥前脚刚走,这俩人就倒地不起,我还叫了法医帮忙,好多同事都参与抢救了,还打了120。
可是,120还没到,人就已经断气了。
再之后就是……找李哥,李哥已经不在市局了。”
“审讯室里有一次性水杯,是李八月给他俩倒的水吗?”吴端问道。
孙浩浑身发抖,跟个筛子似的。
“看来是你倒的水。”吴端得出了结论。
“不是!”
否认完,孙浩又觉得不对,连忙解释道:“李哥让我倒的,可我只倒了水呀,我跟那俩人又没仇,为啥要害他们呢?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啊……”
“他让你倒的水?”吴端皱眉思索。
“对对对,”孙浩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想借力往岸上爬,“我只把水送到审讯室门口,李哥站起来接过去,是他把水递给嫌疑人的!”
吴端起身就往审讯室外走,孙浩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吴哥——”
吴端叹了口气,回头道:“小子,爷们儿点,我这不是在调查吗。”
……
天色渐沉。
市局大楼里许多朝九晚五的文职警员都下了班,跟灯火通明的一支队办公区域形成鲜明对比。
吴端将脑袋探进毒理检验室。
“还没结果吗?”他焦灼地问道。
“快了。”貂芳道:“根据尸体死亡症状,初步推测所投的毒物是某种呼吸中枢抑制剂。我在审讯室的一次性水杯里发现了少量针状结晶物。
再结合——如果是李八月投毒,他很可能是在医院里拿到了某种毒物,医院里可令人致死的毒物种类繁多——现在推测毒物是抗霉素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