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315)
“他来这儿住过一宿啊,怪不怪?他还骑了辆电动车呢,不是个好东西!”
许是因为老人有什么疾病,或者他实在太老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闫思弦便耐心问道:“他什么时候来这儿住的,您还记得吗?”
“就那天晚上,天都黑了。”
不等闫思弦追问,将闫思弦领到此处的胡茬刑警率先摇头道:“我们也想问具体日期来着,可真问不出来……这些人过一天算一天,早就不记日子了,你问他现在是那一年他都不清楚。”
闫思弦看着另外两个住在这里的流浪者,他们看起来倒是比较年轻。
“没用,一个智力有问题,一个精神有问题。”
闫思弦只好死心。
他又问那年老的流浪者道:“您还记得您丢的军大衣有什么特点吗?比如……几成新的?扣子什么样式?”
“新的!新的!”老流浪汉流下了眼泪,“新的啊!我不舍得穿外面啊!”
他是真的想念他的军大衣。这种渺小的热切的想念让闫思弦的心钝钝地疼着。
一想到吴端还在车里等着他,专业性就压过了个人情感,闫思弦继续问道:“您说那个人来这里睡了一晚,当时是什么情况?您能跟我说说吗?”
“他往我的水泥管里钻,吓我一跳……我也吓了他一跳……
他又去找没人的水泥管,我让他把报纸塞衣服里,太冷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冻醒了……军大衣没了,那个畜生走了……我一直盖身上……我的大衣啊……”
老人很快就止住了悲鸣,因为闫思弦手里出现了几张红彤彤的钱。
他毫不犹豫地将钱塞进了老人手里。
“您买点吃的。”闫思弦道。
他又给胡茬刑警塞了几百块,道:“看能不能联系上收容所,要是联系不上,就给买床被褥吧。”
“好。”
闫思弦其实能管的更多,能让他们的条件进一步改善,但他也清楚,这世界上的悲惨是救济不过来的。救穷不救急。他用这句话安慰了一下自己。
可是回到车上他还是有些沮丧。
吴端看出了他情绪不对,问道:“进展不顺利?……摸排这不才刚刚开始吗,拿出点耐心,你急得龇牙咧嘴,底下人阵脚就更乱了。”
闫思弦笑道:“吴队教育的是。”
吴端撇嘴道:“你这话的的诚意比塔里木盆地高不了多少。”
闫思弦认真道:“净瞎说,也就比珠穆朗玛峰低那么一点儿。”
……
摸排工作开展了整整一周,再没有取得什么进展,而且颇有摊子越铺越大的势头。
随着警力逐批地从疯子团伙案撤出来,投入闫思弦这边工作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大家刚从连轴转的审讯工作里解脱出来,能出外勤就觉得幸福,工作热情高涨。
一两天后,都冻成了孙子,关键是没效果,士气空前低落。
闫思弦整宿整宿地睡不好,他太想帮吴端分担工作,偏偏指挥大现场又是他的弱势,每天都处在焦头烂额的状态。
吴端似乎有意锻炼他,竟真的忍着不去插手,只在关键时刻提些建议。
摸排工作开展到第十天时,闫思弦开始自我怀疑。
“我觉得咱们现在的方向不对,找落脚点这个事儿真靠谱吗?万一肖川就是随便在哪儿猫着睡觉呢?就跟他曾经在桥洞下的水泥管里睡觉一样,上哪儿找去啊……”
“那你有更好的方向吗?”吴端问道。
闫思弦揉着太阳穴,“我想想……让我想想……”
吴端将手搭在闫思弦肩膀上,“肉联厂家属院一家三口灭门案件,摸排工作持续了整整三个月;葡央村枯井弃尸案件,摸排工作持续了五个多月;飞车砍手案,两个月……
我最近在反思,自从你来了一支队,破案效率大大提高,甚至有过接警12小时内破案的记录。
这让我也心浮气躁起来,稍微遇到点挫折,就想崩心态。
这是不对的。
我们应该知道,有的案件的确可以靠聪明迅速破了,可有的案件就是得靠勤奋,就是得尝试一百个方向以后,才会得到结果。”
吴端娓娓道来,像是夏日炎炎里一袭凉风,又仿佛寒冬的一个暖炉,一点点驱走闫思弦心头的烦躁。
“现在就是遇上了这么一个需要耐心和勤奋的案件,我们都得忍,这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闫思弦点点头,“知道了。”
这次他是心悦诚服,真的受教了。
见吴端还看着自己,闫思弦便又补充一句道:“我真没事儿。”
“那就好。”吴端道:“那啥……我有个想法,可能有点班门弄斧了,你就……姑且一听吧。”
闫思弦挑挑眉,“吴队怎么还扭捏上了?”
吴端不理他的调侃道:“你不是怀疑肖川遭了肖国的毒手吗?那你不妨再想想,如果真是那样,肖川的尸体会在哪儿呢?”
“我不是没想过,可……”
“没有结果是不是?”吴端打断了他。
闫思弦只好点头。
“所以我联系了警犬中队,让狗帮咱们找找看,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大型人不如狗系列。闫副队不想说话。闫副队不想动。闫副队的眼泪掉下来。
“小闫你别难过啊,狗只比你强一点,就一点点,真的不多……”
报应,这一定是报应。闫思弦觉得,吴端不仅身上的伤在恢复,他损人的能力更是在恢复。
不,那不是恢复,那简直是倍数增长,断崖式的。闫思弦深深有一种即将被毒舌支配的恐惧。
而且为什么这一次好像智商也被碾压了?
好在闫思弦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很快便欣然道:“那我也去看看。”
就在他要发动车子时,手机响了。
闫思弦接起,只听对面道:“闫副队,摸排有进展了!落脚点找着了!”
第389章 独孤(13)
闫思弦精神一震,开了免提,问道:“什么情况?”
“刚刚辖区派出所接到报警,有人声称家里遭贼了……也不能叫遭贼,非法入室吧。
报案人是屋主的妹妹。屋主一家去南方度假了——他们冬天都在南方呆着,等天气回暖了才回来。
报案人帮姐姐一家照顾房子里的养的花儿,差不多一个月来浇一次水。
这不,今儿去浇花,发现客厅地上有泥脚印,满地烟头,一间卧室被搞得乱七八糟,明显是睡过人,被子也不叠。
厨房里剩下的几贷方便面也被煮了吃,锅碗脏兮兮的。总体来说,就是有人偷偷溜进这房子住过。最重要的,找到了一本笔记,上面有关于谢淼的信息……
而且这房子停电了,正好没法给电动车充电,所以偷偷住在这里的肖川才需要去诊所给电动车充电……”
“可肖川是怎么进门的?”闫思弦道:“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吗?”
“没有,应该是用钥匙正常进门……”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捂住了听筒,不久那声音再次响起:“发现血迹了!疑似血迹!”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
虽然还不能直接结案,但长时间的勤苦付出和忍耐终于有了结果,真是太好了!
对闫思弦来说,这样的苦等简直是磨难,不能给参与这项工作的同事们对结果的保证,是他不能忍受的。
终于好了。
闫思弦和吴端甚至同时伸出了手,想要拍一拍对方的肩膀。于是两条手臂在半道打了架。他们干脆碰了碰拳,这种有点嘻哈的打招呼方式让两人很不适应。
“哈哈。”
“嘿嘿。”
唯有不失礼貌的微笑能化解此时的尴尬。
“去看看?”吴端小声道。
“嗯。”闫思弦对着手机道:“报一下具体地址,我们这就过去。”
闫思弦和吴端赶到时,勘察工作刚刚开始,报警的女人心有余悸,后怕让她坐在客厅沙发上嘤嘤哭泣,一名女警陪在女人身边,耐心劝导着她。
有刑警对闫思弦道:“怎么进门的查清楚了。”
那刑警指着门口地上的一块脚垫道:“屋主人怕忘带钥匙,习惯往门垫底下藏一把钥匙。”
“丢了?”闫思弦问道。
“嗯,不见了。”
“知道了。”
又有刑警将一本笔记本递给了闫思弦。
说是笔记本,可那东西实在残破得无法称之为笔记本了,不过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牛皮纸封皮,再加几张纸而已。
是那种最最劣质的小学生作文本,封皮上还写着“数学”二字。
翻开封皮,第一页是一张夹进去的纸条,那纸条上写着谢淼的名字,手机号,
纸条贴在本子第一页,贴得很平整,像是用吐沫贴上去的。
第一页还写着一些笼统的关于谢淼的信息,不是完整的叙述,而是一个个的关键词。比如,腿瘸,左腿,其中瘸字是用拼音写出来的。还有不到180,175左右,显然,这应该是身高。秃头,秃也是用拼音写成的。
这些字歪歪扭扭,仿佛出自刚会写字的小儿之手。
翻过一页后,字迹质量则大为改观,至少平常规范了许多。
自第二页之后,便多是手画的地图了。是附近的道路地图,标记着路上有摄像头的位置,还详细标记了哪些小区安装了摄像头,哪些小区没有。
闫思弦注意到了一个位于附近的详细地址。
“谢淼家。”闫思弦指着那地址道。
“嗯。”吴端点头,“看来他们一开始真是冲着谢淼来的。”
继续往后翻,笔记本上还记录了一些日期和时间,对应着谢淼每次出门及回家,还列出了他出门后都去了哪里。以早市和广场居多,谢淼是个爱逛早市爱跳广场舞的人。
看来肖川跟踪过谢淼。
最后一页的记录则都是一些适合作案的有利条件,比如附近路段晚11点之后就没人了,且路灯也十分昏暗,所以即便将谢淼砸晕,伪装成扶着醉酒的朋友,把人带走,过往的车辆也不会在意。
这几乎昭示了肖川的计划。
不过,“11点之后”这个关键信息旁边打了个问号。
“谢淼晚上11点之后不出门,在跟踪时肖川没找到下手的机会,所以他困惑,这个时段究竟有没有机会下手。”闫思弦道:“我想这应该就是问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