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258)
岛民们大惊失色,手无足措了片刻后,有人终于喊了“救火”。
喊是喊了,怎么救呢?
大家虽然生活在岛上,四面环水,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没有趁手的容器,只能干瞪眼。
闫思弦发现,能成为救火容器的东西全都来自厨房,各种锅、盆、桶,而普通岛民只能拿个当做饭盆使用的罐头盒瞎跑。
厨房里那点儿用具,根本不足以灭火。
没起火的木屋被一旁的火焰烤得干燥易燃,火势越烧越旺,连绵延续,那火仿佛长了腿一般,很快所有的房屋就都给烧着了。
大功初成,吴端自然不会在火场中多呆,抽冷子便向着周围的林子里钻。
自看到他,闫思弦就在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以期能跟吴端碰上面。
待吴端进了林子,闫思弦便喊道:“吴队!”
此刻聚居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也不担心有人听到他的喊声。
吴端停住脚步,循声找了过来,两人终于碰了面。
闫思弦道:“你还真回来救人了。”
“你不也来了。”吴端道。
闫思弦又道:“放火的法子还真让你试成了。”
“多亏老傣帮忙,他那么大张旗鼓,把人都吸引过去,我才有机会摸进厨房,偷出来两桶油做燃料。
太潮了,要是没有那两桶油,火真不一定能烧起来。
现在火势已经起来了,就凭他们那仨杯俩碗的救火工具,非把这一整片屋子都烧了不可。”
吴端朝着聚居点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说,老傣会不会情急之下把人全杀了?”
闫思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趁乱救人!”
两人回头再去看时,就连老傣的屋子也着了起来。
老傣气急败坏,抬手就是两枪。
两个看到着火如获大赦的“猎物”应声倒地。
就在老傣要开第三枪时,吴端和闫思弦也开了枪。
突突突的一番扫射。
瞬间便有三名雇佣兵倒地不起,两名岛民不幸中枪,也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好在老傣也受了伤,枪脱了手。
一边开枪,两人一边大喊道:“跑!快跑啊!”
眼下这情势,他们自然无法再有组织有纪律地带着那些“猎物”逃跑,只能是创造条件,让他们四下奔逃。
好在这些人里还有那么三四个能爬起来跑的。
吴端和闫思弦占据高处,居高临下地向雇佣兵们开枪,始终压制着对方的火力。
有人带头,“猎物”们跑的跑,躲的躲,吴端粗略看了一下,大概有十来人跑进了树林。
许是觉得吴端和闫思弦身边比较安全,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两人的方向跑去,想要躲在两人身后。
殊不知这样反倒挡了两人的射击。
闫思弦焦急地喊道:“散开散开!都上一边去!”
有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听到他这样喊,还不服气地嘀咕道:“拽什么拽,来这么晚。”
闫思弦气结,恨不得一枪崩了这混蛋。
他没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对老傣等人的火力压制不容有丝毫懈怠,他不想因为一个混蛋而丧失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局势。
此刻,老傣和他手下的雇佣兵被压制得只能龟缩在起火的屋后,不敢露头,这波突击解救绝对是成功的。
可就在闫思弦和吴端准备收手,往林子里钻的时候,吴端的枪突然调转了方向。
闫思弦的余光瞟见,他们身后来人了。
两个小队,总共六名雇佣兵。
吴端的枪口一转,就只能靠闫思弦一人压制老傣这边了,闫思弦更加频繁地开着枪。
弹夹里的最后一发子弹射出来的同时,闫思弦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崩开了,一股热乎乎的鲜血顺着肩膀淌到了手臂上,又在胳膊肘处滴滴答答。
闫思弦这边枪声一停,他立马喊道:“趴下!快趴下!”
吴端应声一个飞扑倒地,他也该换弹夹了。
虽说只有短暂的几秒钟,但在前后夹击子弹乱飞的情况下,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噗——
闫思弦听到子弹打进了肉里的声音。
这声音前不久刚在他自己身上响起过,因此他格外熟悉。
他大喊道:“你怎那样?”
“啊?!吴队你怎么样?!”
没得到回应,闫思弦顾不得别的,飞速向着吴端的方向爬去。
两秒钟后,吴端用枪声回答了他。
吴端终于换完了子弹,一边继续向着林中逼近的敌人开枪,一边吼道:“你他娘的……换个子弹要一年吗?”
闫思弦欣喜若狂地挨骂,欣喜若狂地换子弹,欣喜若狂地开枪。
但他终究还是惦记着吴端,又追问道:“伤着哪儿了?”
吴端只道:“不要紧。”
他越是这么说,闫思弦的心便揪得越紧。好在,又有枪声响起。
是友军!
林子里的六名雇佣兵被闫思弦打倒了三个,友军出其不意的开枪与吴端配合,另外三个很快也嚎叫着倒了地。
“你们没事吧?说话啊。”
闫思弦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听到安妍的声音时觉得无比亲切。
他喊了一声“没事”算是报了平安,便再也顾不上跟安妍对答,几步冲到了吴端跟前。
伸手就去搀扶吴端。摸到的是一股鲜血。
“我靠!”
闫思弦愣了一瞬,山坡下方老傣的人攻了上来,容不得他多想。他一咬牙,一把抄起吴端,将他扶上自己的后背。
他对安妍吼了一声:“掩护!”
安妍胡乱朝着追上来的雇佣兵打了一梭子子弹,便和跟在闫思弦身后,向林子深处钻去。
闫思弦感到,吴端的血已经浸湿了自己后腰处的衣服,他不死心地低声问道:“究竟伤着哪儿了?”
回答他的只有吴端痛苦的哼咛声音。
吴端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样似乎让疼痛有了缓解,他开口道:“天……天快……嗯……亮了。”
“嗯。”闫思弦应道:“你坚持住,救援肯定已经出发了,咱们马上就能坐大军舰回去了……无论如何……”
吴端断断续续地继续道:“血……止血……天亮……他们顺……啊……顺着血迹……”
闫思弦想给自己几巴掌,这种时刻,竟然是吴端在提醒他正确的做法。
敌人就在身后不远处,还没完全甩开,闫思弦脚下不敢停,只是对安妍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们止个血?”
在安妍的理解中,所谓止血,便是用布条将伤口勒住。这还是她这几天临时学到的理论,还没有机会实践。
此刻她也顾不得许多了,立马扯下自己的外衣,只剩下一件黑色胸衣。
着实难为安妍了,一边跑,一边还要拿衣服捂住吴端和闫思弦的伤口,能在如此颠簸的情况下,让两人的血不再往地上滴,实在是奇迹。
如此一来,安妍也发现,吴端的伤在侧腹部,出血量大,有可能伤到了重要血管。
她没敢多话,三人只是沉默地跑着。
老傣显然是真被惹恼了,穷追不舍,一边跑一边向三人开枪。
一开始,三人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拉开了些距离,可纵然闫思弦体力再好,背着一个强壮的男人跑了近半小时,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除了跑,他们不知还能做什么。
安妍突然问道:“我要是死了,你得给我老公付医药费。”
闫思弦意识到了什么,连连道:“你不行,你不行,你根本应付不了他们……他们是专业的……”
安妍的口气里带上了几分豪气:“我还从没杀过人呢,现在不也杀了。”
闫思弦还想说什么,安妍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少废话,再这样下去,谁都活不了,我往旁边去了,你跑,别回头。”
说话时,她将自己那件用来给吴端止血的衣服往吴端伤口处掖了掖,掖好便毅然决然向着斜岔的方向跑去。
约莫半分钟后,闫思弦听到冯笑香所在的方向传来了反击的枪声,他停下脚步,静静躲在一棵树后,身后的追兵果然朝着枪响的方向去了。
待周围安静下来,闫思弦知道现在还不是停留的时候,安妍纵然不怕死,可在一群人的围堵下,也坚持不了多久,那些人抓了安妍很快就会原路返回。
抓了安妍。
闫思弦不敢去想其它后果。
他将吴端向上托了托,继续向前跑去。
吴端的哼哼声越来越弱,闫思弦便低声对他道:“吴队……吴队你可不能睡……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坚持就是胜利啊……”
也不知跑了多久,闫思弦估摸着追兵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终于将吴端放在了地上。
吴端的一侧上衣被血浸湿了,一条裤腿也是湿的,整个人苍白得吓人。
闫思弦用力去捂他的伤口,吴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一阵疼痛过去,他有了点力气,睁开了眼睛。
闫思弦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得给你止血……没别的办法了……疼……你得忍着……忍过这关就好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
吴端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极小的声音道:“得活着……你……还没告诉我……咋回事……”
“对对对!我什么都告诉你,只要你挺过这关,我答应绝对什么都跟你说。”
吴端虚弱得已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冲闫思弦眨了一下眼睛。
闫思弦知道再也没时间供他儿女情长了。他摸出身后的刀,深吸几口气,沿着吴端侧腹部的弹孔划了一道口子。
一股血瞬间涌了出来,新鲜的血液让空气里都弥漫了一股腥甜味。
闫思弦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流泪,或许是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打不败的无助,天知道他愿意散尽家财换一个好医生。
纵然无助,纵然无法抑制泪水,他还是将手伸进了吴端的腹腔。
伤口被牵动,刚刚陷入昏迷的吴端再次被疼痛惊醒,这次是真的剧痛,他浑身都忍不住打着颤,手指深深抠进了身下的枯叶堆中。
看着吴端如此,闫思弦心如刀绞,他和吴端一起大口喘着气,仿佛自己腹部也被开了个洞。
他的手在吴端腹腔内摸索的,满手的温热湿滑,那触感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每动一下,吴端便痛苦地一绷四肢,这令闫思弦出了一头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