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36)
貂芳和一名同组刑警驾着运尸的车子离开,闫思弦和吴端进了宿舍楼。
上楼时,闫思弦道:“跳楼真惨。”
“可不是,跟李娜娜似的,掉下来没死,还得等着慢慢死掉,太恐怖了,也不知道那时候她还有没有意识。”
闫思弦继续道:“哎,你询问那名死者室友,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一大堆,得挨个筛查。”
“哦?”
“死者李娜娜——至少在这栋女生宿舍楼里,绝对是个霸王,带着一群跟班,指哪儿打哪儿,没少欺负人,而李双就是跟她最亲近的跟班。
能把俩大活人锁在着火的宿舍里,准是有仇,我觉得可以从她们欺负过的人里开始排查……
对了,她还给我画了一张平面图,标明了六个人在宿舍里的床铺位置。”
“这么细心?我都忍不住想夸你了。”
“赶紧夸,我不会骄傲的。”
……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到了六楼。
楼梯在宿舍楼正中间,这栋楼很长,所以楼梯左右两侧的走廊都很长。
此时整栋楼都没电,一片漆黑,只有一些手电的冷光,一眼望不到走廊尽头,如同进了鬼屋。
两人循着消防兵的手电灯光,找到了着火的617宿舍。
气味复杂,有东西烧焦的味道,有灰烬经水冲刷后的味道,还有股淡淡的酒味。
如果给刑警最不喜的现场做个评比,火灾现场准能排在第一位。
很少有证据能经受高温灼烧的考验,还有燃烧过程中的坍塌、物品变形,燃烧后的灰烬覆盖,取证难度巨大,再加上,救火本身就是一个破坏现场的过程,消防官兵一番操作下来,无迹可查是常态,要是有幸存的证据,简直就是走了大运,出门就该去买彩票。
纵然如此,吴端还是要认真对待。
他最先观察的,是留守的那名消防兵。
消防兵穿着厚厚的防火服,脸上有灰,不过还是能看出,面容稚嫩,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
吴端亮出警官证,那消防兵立即立正站好,竟莫名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
学校的住宿条件并不好,宿舍不大,左侧靠墙有两张上下铺,共四个床位,右侧靠里也有一张上下铺,安置了另外两个床位,靠门的位置则是一个格子衣柜,总共六个格子,每人占一个。
中间是一个长条书桌,将本就逼仄的过道填得满满当当,只能侧着身通过。
床板、衣柜、书桌都是木质的,再加上被褥、衣物,可以说这一屋子满满当当全是易燃物。
除了三个上下铺的铁架子,其余的东西几乎全数烧成了灰,只有少量诸如一块柜门板、半截桌子腿的东西,让人能判断出那里原本摆着什么。
当真是付之一炬。
吴端问道:“着火点在哪儿?”
“这里。”
消防兵指着右侧那张单独的上下铺,“这个下铺位置碳化最严重,木质床板整个烧成灰了,初步判断着火点就在这里的下铺,可能是烟头点燃了被褥——但目前还没找到烟头灼烧残留——八成烧干净了,没戏。
可以确定的是,这张床下放了至少十瓶高浓度的洋酒……”
“这么多?”
“可不是,威力不亚于一个小炸弹,要不是这些酒助燃,就算被褥全点着了,也不会烧得没地方下脚,她们也不至于跳窗。”消防兵的语气里满是惋惜。
闫思弦道:“这是李娜娜的床吧?”
“不是,是李双的。”吴端指着右侧单独的上下铺道:“这两张床挨着桌子,拿东西方便,位置相对比较好,被李娜娜和李双占了。
李娜娜这人,据说有点洁癖,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床,就选了上铺,李双在下铺。”
闫思弦“哦”了一声,蹲下身观察起倒在地上的木门。
学校统一的黄色木门,合叶部分的合金零件和门一样敦实,不美观,但绝对结实,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女生撞不开门。
木门倒下后直接被火包围,已经烧得黑黢黢。
门框倒还立在门口,一把锁头挂在门框侧面的锁鼻上,闫思弦问道:“当时在外头把门锁住的,就是这把锁吧?”
不等别人回答,他已经取下锁头,将锁舌向锁身里按了几下,锁不上。
“就是它,被学生们暴力撞门弄坏了……问题是,谁锁的门?”
黑灯瞎火的,实在是对取证工作不利,两人稍一商量,决定等天亮了再来取证。
上楼总共呆了5分钟,带下来一把坏掉的锁头。
闫思弦晃晃手中的锁道:“我要是凭这个把案子破了,你会不会特崇拜我?”
第60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5)
吴端已经懒得表达诧异,“有什么发现?”
闫思弦下到宿舍楼一楼,却没有着急出来,而是查看起一楼宿舍所使用的门锁。
这一层距离火场最远,距离逃生的大门又最近,所以学生逃生时相对比较从容,不少宿舍都锁了门。
跟闫思弦一起看了几个门锁,吴端便也有了发现。
“不一样!学校统一配发的门锁要比这把锁头大一圈。”吴端道,“这是学生私自买的!明天开始走访排查,排查学校周围5公里范围内所有可能卖这种锁具的店,包括开锁摊、五金店、超市。”
说完,吴端思忖片刻,又道:“我不理解……说不通啊……”
他挠了挠头,对闫思弦道:“你帮我分析分析。
首先说锁门,凶手特意买了一把锁,这行为我能理解,617宿舍的锁头肯定被收进屋里了,凶手又不好用自己宿舍的锁头——那样稍微一查就会露馅——所以她特意买了一把锁。
可是这样看来,整个纵火加锁门的过程就是提前有预谋的。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是如何在两名死者眼皮子底下纵火的?我想不明白,纵火是怎么做到的?”
闫思弦道:“这时候就该试试沙漏分析法了。”
“沙漏分析法?”
“没听说过?”
吴端摇头,“没,那是什么先进的理论吗?”
“不是,”闫思弦一笑,“我自己发明的,只不过那段时间沉迷于各种各样的沙漏,就取了这么个名字。简单来说,就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据作案手法进行的凶手心理分析。”
吴端最受不了这种理论的东西,听到专有名词就头大,“说白了就是硬分析呗。”
“呃……这么理解好像也没错,”闫思弦不再理会吴端的打岔,继续道:“你提到了凶手的主观故意性,那咱们就以它为切入点。
首先,把着火和锁门这两件事分开来看。
先说锁门,你刚才已经提到,锁门是故意的,对吧?
这点我认同,锁门这种需要人’主动操作’的行为,必然是故意的,它不像着火。
着火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有可能——就如火警给出的推论,是不小心失火。
那分开来看,先说故意纵火,如你所说,纵然两名死者醉酒,但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纵火——这说不过去。
所以要么是纵火的方法特别巧妙,避开了两人的注意,要么,就是两个酒鬼酒后失火。”
吴端思绕过弯来,道:“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可不就只有这两种可能吗?”
“别急啊,重要的分析在后头呢。”闫思弦道:“我要说的是,我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
“故意纵火?”
“没错,而且我已经锁定嫌疑人了。”
“谁?”
“彭一彤。”
“真的假的?我看你跟她聊了还不到10分钟。”
“可能是运气吧,彭一彤说了一堆她如何穷,如何被人欺负,如何想找个稳定工作。
我觉得她还算个上进的姑娘,多问了两句。
我问她有没有什么损失,你猜她怎么答的?
她说’可能有几百块’,我又问她具体几百,她说’大概三百’。”
吴端也发现了问题,“她如果真穷,宿舍里放了多少现金,有什么贵重物品,应该是清清楚楚,不该模棱两可。”
“哈哈,你也发现了,”闫思弦打了个指响,“我看她就是典型的从众心理加不会撒谎。”
“从众?”
“彭一彤纵火,她一定会在离开宿舍前把金银细软都带身上,以避免损失——长期捉襟见肘的生活,影响着她的行为方式,她害怕损失钱财。
可当我问及她的损失时,潜意识里她又清楚这么大的火,遭殃的人难免都会有损失,如果她这儿损失太小,甚至是没有损失,就会显得与众不同,容易引起我们的主意。在这一点上,她想要从众。
对凶手来说,从众是一种很好的隐藏,一滴水掉进海里,可就找不到了。
可惜,太仓促,她没想好怎么撒谎,临时编造的两句问答让她露出了马脚。”
吴端张了张嘴。
“打住!”闫思弦道:“不用跟我强调没证据,我这全是基于心理学的推测。”
吴端无奈道:“我没想说那个。”
“哦。”闫思弦挑了挑眉。
“我想说,同宿舍的人的确更具备便利的纵火条件,你怀疑彭一彤,我不反对,但彭一彤的情况有点特殊。
我询问她们的另一名室友时,也问起了宿舍里几人的关系。
李娜娜和李双性格跋扈了些,但从李娜娜能纠集一群跟班来看,她还是有点威信的,不屑于欺负自己宿舍里这仨瓜俩枣,反而,在外头她对同宿舍的人还是比较维护的。
是,彭一彤家庭条件不好,有时候会被李娜娜她们言语嘲笑,但真要说她们关系有多差,也未必,那位同学就举了两个例子。
其一,考试,李娜娜每次考试都抄彭一彤的,抄完有时候还给彭一彤买零食,算是报答吧。
其二,彭一彤有一次钱丢了,还是李娜借给她的。
要说位彭一彤有作案动机……”吴端摇摇头,“我看不合适。”
闫思弦一笑,“那就更有意思了,明明在旁人看来,彭一彤跟两名死者之间不存在矛盾,她干嘛自己着急承认?”
闫思弦沉默一会儿,继续道:“在我看来,是因为害怕和多年积怨一朝释放。”
“害怕?”
“跟刚才说到的从众行为一个道理,凶手作案后怕被人发现,所以他们会反过来揣测警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