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25)
校长咬死牙关,什么都不承认,对藏尸地点更是三缄其口。张雅兰的父母被叫来问话,却也只说孩子离家出走了,跟学校无关——明知他们收了钱,却因为是现金,缺少证据。
教官们避重就轻,将一切都推给学校,加上遭到性侵的学生家长商量好了一般,都不肯让自己的孩子作证。
刑警们没日没夜地审讯,折腾了两个月,连被害人尸体都没找到,案子竟有了不了了之的意思。
只有一个人还在坚持——那个精神出了问题的女生的妈妈。
她每日坐在警局一楼大厅,以泪洗面。她愿意让孩子作证,可是一个精神异常的女孩,证言并不可信。她无数次在家长微信群里呼吁,让受害人站出来。
一开始,大家还关心劝慰几句,后来竟是恶语相向。
“你的孩子不要脸,我家孩子还要呢!”
“请你别再闹了,有什么好处?”
“别拖累我们!”
她私聊,家长们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将她拉黑,群主还将她踢出了家长群,她像一只被种群抛弃了的弱兽,孤苦无依。
警察们既不能驱赶她,也无法劝慰她。
每当看到她呆呆地坐在警局大厅的塑料椅上,吴关都觉得心口发堵。
直到有一天,女人不见了。
第二天,她也没来……
连续一周……难道她放下了?不会是做了什么傻事吧?
第42章 来自现实的第一波打击(2)
吴关不放心,查了女孩一家的住址,却发现房子卖了,他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女孩入院治疗的精神病院寻找。
本没抱什么希望,却真找着了。
他赶到时,女孩的妈妈正握着她的手坐在医院绿地的长椅上。偏大的病号服显得女孩格外消瘦,妈妈时不时絮叨几句,女孩直视前方,眼神空洞。
“楚梅好点了吗?”——女孩名叫楚梅。
直到吴关上前来搭话,楚梅的母亲才注意到他。
她认得这个小警察,在警局里见过,实习的,总是被派遣一些跑腿的零活儿。
认出吴关,楚梅的母亲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声音也提高了些。
“破案了吗?”
吴关似是被她眼中的光彩灼了一下,低头道:“我……是以个人名义来探望你们的。”
“哦……这样……”母亲毫不掩饰失望。
或者说,这种从内心深处有感而发的失望,根本无法掩饰。
“你们怎么把房子卖了?她爸爸呢?”吴关问道。
“孩子这样,她爸走了,不要我们了,苦哈哈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我知道,他是恨我,当初是我张罗着把孩子送到亚圣书院的,我以为那儿能让孩子学好……
我也恨自己啊!要不是得照顾梅梅,我真想……吊死算了……”
“别!阿姨……”
吴关的口才并不好,况且除了找到证据,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其它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
女人倒是给了解了围,絮絮叨叨:“哎,早知道会这样,我何必管她,不就是喜欢打游戏,放她去玩,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也总比现在这样好……”
吴关的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重得有些喘不上气。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经济上有困难吗?”
女人忙摆手,“你来看梅梅,我已经很感激了,钱暂时够了,大夫说梅梅的病得长期治疗,我把房子卖了,钱留着给她看病……”
“那您住哪儿?”
“这儿的院长人特别好,知道我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梅梅不方便,给我安排了一个保洁的工作,工资不高,好在能住在医院里。”
“那倒不错。”
两人一时找不到话题,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吴关坐立不安,干脆告辞,女人客气了一下便不再挽留。
走到医院门口,吴关看到卖水果的小卖店,选了一篮水果,又转身回去,往女人手里一塞,也不说话,再次离开。
女人看着吴关的背影愣了片刻,握紧了水果篮子。
……
墨城公安局,审讯室。
赵正和吴关坐在审讯员的位置,亚圣书院校长——今天的审讯对象还没带过来。
赵正是吴关的实习老师,吴关叫他师傅。
为了这次任务,赵正亲自从警校将吴关选了出来。
吴关22岁,即将毕业,成绩优异,又长了一张娃娃脸,混在未成年人里一点儿不突兀。
现在卧底任务已经结束,按说他可以带着这次经历,回去写一篇干货满满的毕业论文,可他却继续留下跟进案子——一桩案子里最枯燥的部分并没有令他退缩。
赵正明白,吴关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哪个警察不希望自己经手的第一个案件能够圆满解决?
他叹了口气,这个年轻人可能要失望了。
赵正问吴关道:“这是咱们第几次审他?”
吴关没看桌上的审讯记录本,张口就道:“第十七次。”
每一次审讯吴关都参加,其实到了后头,无非是些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刑警们早已不胜其烦,吴关却没有一丝不耐烦。审讯完了他还要再听几遍录音,生怕漏掉重要细节。
赵正道:“你该回学校准备论文了吧?”
“每天晚上回家写点,时间够了。”
“还是回去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案子本身也不需要你继续跟进,别耽误了正事儿。”
吴关明白了赵正的意思,人家这是下逐客令了,他太较劲,让这些老刑警不好睁只眼闭只眼地让这个案子“过去”。
吴关沉默不语,赵正继续道:“亚圣书院的案子,如果找不到关键证据,继续审下去也是拖延时间空耗人力……昨晚南城鸿运宾馆发生凶杀案,需要抽调一部分警力,能继续扑在旧案上的警力只会越来越少……
现在能挨上边的只有非法拘禁罪,我打算先把案子提交检察院,该判的判,至于存疑的地方,只能留着以后慢慢查。”
吴关一下坐直了身子,“非法拘禁?即便有殴打、侮辱情节,从重处罚,顶多也就判个三五年,可是张雅兰的死……”
“我知道,杀人犯就该直接吃枪子儿,而不是关牢里拿纳税人的钱养着。
可你别忘了,我们也是纳税人养的,如果这案子一年、两年、五年都破不了呢?我们就这么跟几块狗皮膏药耗着?
结果不尽如人意,只能权衡取舍,才是我们工作的常态,如果这次卧底经历真让你学到了点什么,你记住,这一条才是最实用的。”
吴关沉默了,赵正的专业性不是最强的,论痕检,他不如队里的老骨干,论审讯,他不如副队,论身手、案情分析,他也并不拔尖,他却当了队长,而且一当就是近20年。
他靠的就是这种判断力,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取舍,让合适的人发挥最大价值。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接触了一段时间,吴关其实挺理解他,出于岗位职责,这种艰难的决定必须由赵正来做。
吴关完全理解,但案子办得不彻底,他答应闫思弦的事失言了,这让他心里不舒服。
吴关觉得挫败,审讯时他都没能集中注意力,总是想起闫思弦。
直到审讯结束,赵正又道:“等毕了业,先去基层派出所干两年,基层锻炼的年份够了,报考市局,来咱们队,如果那时候案子还没破,你继续查。”
吴关一愣,感觉心中又打起了些精神,这是……在认可他吗?
第三卷 马蹄疾
第43章 狂花(1)
夜色微凉。
烧烤店里,几人听闫思弦讲完了七年前的旧事,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
最终,还是李八月先开了口。
他拍着闫思弦的肩,赞叹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貂芳附和道:“就是啊!小小年纪就敢深入虎口,胆子也太肥了吧!对得起你的颜值……”
吴端:“喂喂!这跟长得帅有毛关系啊!我啊!我才是主力好吗?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女人啊!”
……
等众人笑闹一阵,冯笑香对吴端道:“吴队,你真不认得我了?”
“让吴队猜,猜不中今天这顿就是他请了。”闫思弦附和。
吴端看着冯笑香,十分费解,“你……怎么了?你们都把我弄懵了。”
闫思弦道:“小眼镜啊!你难道忘了?!”
“啊?!”
除了闫思弦和冯笑香,其余几人都伸手去扶住了掉在桌上的下巴。
“你,你说……她是小眼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冯笑香身上。
社交恐惧癌晚期的冯笑香立马低头,谁也不看。
……
一顿饭散场时,已是午夜。
回到家,睡了个饱,第二天傍晚几人相约一起去看望李八月的媳妇。
可惜,刚一出门,吴端就接到了值班刑警的电话。
“吴队!紧急情况!有案子!”
“怎么了?”吴端的声音一下子紧绷起来。
“13岁少女失踪。”
“片区派出所和分局没展开追查吗?”
“案情复杂,涉及诱拐和和网络暴力,分局怕处理不当,第一时间报市局了,网监科已经着手舆情监控,你快来吧。”
“得了,知道了,10分钟到!”
10分钟后,刑侦一队办公室,一名30多岁的男人红着眼眶,神情激动,一见到吴端,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救救我女儿吧!求你们了!救救她!……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男人声泪俱下。
吴端在男人的肩膀上按了一下,让他先坐下,又对刚刚打电话的值班刑警道:“具体什么情况?”
值班刑警道:“失踪少女名叫王幼萱,这是王幼萱的父亲。
女孩儿放学后一直没回家,学校和附近公园、网吧都找遍了,没找到,关系好的同学也问了,没人见过王幼萱。
家长到片区派出所报案,查监控,发现孩子放学后上了一辆车。”
“什么车?”
“套牌的,是辆桑塔纳,车牌号跟车型、车主身份信息都不符。”
“你刚刚说什么诱拐、网络暴力,怎么回事儿?”
“你看这个,家长带来的。”刑警将一部手机递给吴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