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122)
能看出来,他热爱这个职业,想干出点名堂来。
在闫思弦心里,这点病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吴端要是给他宣扬出去,反倒可能激发他的事儿逼本体。
考虑到这个,才对赖相衡改口了吗?
……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距离睡觉却还有一段时间——况且吴端平时睡觉本就不规律。
他决定打发一下时间,便坐在客厅沙发上,拿出手机玩了会儿射击游戏,毕竟有过专业训练,这游戏他几乎把把都能第一,但接连几把一挨上决赛圈,就被人抄身后打死。
打游戏时,好几个问题老在他脑子里转圈。
用不用给闫思弦烧点热水?病号不是都要多喝热水吗?
还是喝红糖水?那好像是女的来大姨妈才喝的吧?
要不叫个外卖,弄点粥?
吴端只觉得异常烦躁,病号怎么就那么多事儿?
昏睡中的闫思弦:我就睡个觉你为什么要疯狂吐槽?黑人问号脸麻烦来一沓。
第二天清晨,闫思弦起床时已经没什么不适症状,就如他自己说的,睡一觉就好。
吴端有点佩服他的,闫大少爷独自一人海外求学的时候,生了病也是这么硬抗吗?
不过,闫思弦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让吴端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灰飞烟灭了。
正在卫生间洗脸的吴端听到闫思弦起床的声音,一边嚷嚷着:“你怎么样啊?”一边迅速捧了几把水,把脸上的洗面奶泡沫冲掉,甩着满脸水珠子循声冲到楼下。
紧接着——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吴端指着餐桌,“外卖餐盒不能用吗?为什么要把粥倒碗里?”
对吴端这种为了少洗一个碗能把两三样菜一股脑倒进一个盘子里,或者干脆把米饭炒菜弄成盖浇饭的人,闫思弦这种做法简直应该立即拉出去枪毙5分钟。
“你刷碗吗?!”
在这个问题上,吴端突然展现出的执拗令闫思弦愣了一下。
旋即,他一笑,“我有三个选择,第一,保洁阿姨,第二,洗碗机,第三,让保洁阿姨把碗放进洗碗机。”
吴端垂下头,觉得一定是自己昨晚睡眠不足,外加还没吃早饭,才会导致智商下降。一定,一定是这样。
闫思弦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一边喝粥,一边问道:“陈文涛尸体找着了吗?”
“貂儿一大早就带人去挖,刚打来电话,尸体挖着了。但是尸体腐化比较严重,要彻底清理出来,带回市局,还需要点时间。
林立已经归案,对杀死陈文涛的事儿供认不讳……小赖审了一个晚上,始终不改开,硬说陈文涛是他杀的,这人……”吴端叹了口气,“为孩子也算是拼了。
不过我有点不明白,蒋心雨说陈文涛跟李唤鱼因为敲诈的事起了争执,是他杀了李唤鱼,而当时那个巧合……孩子们正好看到,为了保护妈妈,孩子们杀了陈文涛……
算下来那个时候孩子还没到刑事责任年龄,不必负刑事责任,最划算的做法,应该是让孩子认罪。”
“账不能这么算,”闫思弦道:“父母爱孩子,他们宁愿自己承担罪责,也不愿让孩子沾上杀人的污点。
林立被拘的事,通知双胞胎了吗?”
“我们的人正往学校赶。”
“父母爱孩子,所以甘心牺牲自己,”闫思弦若有所思地愣了片刻,“可如果孩子爱父母,就应该站出来承认错误……等等看吧。”
第195章 如果(15)
距离端午节还有5天,市局出现了两名特殊的嫌疑人。
他们还不满14岁,是一对孪生兄妹。
哥哥叫林泽浩,妹妹叫林泽薇,兄妹俩是在老师的陪同下,来自首的。
不得不说,死贵死贵的私立中学还是物有所值的,至少在来之前,老师跟两个孩子充分沟通过,能看出来,两个孩子非常信任陪同他们前来的年级教员和班主任老师。
在跟孩子沟通之前,班主任老师首先提出了孩子们的意愿。
“他们现在只剩爸爸了,与其说两个孩子是来自首,不如说他们是来救爸爸的。”班主任老师道。
“明白,”吴端不卑不亢道:“如果林立不是杀人凶手,那本身就不存在救这一说,没错吧?”
班主任老师问道:“他们能看看爸爸吗?”
“当然,但考虑到林立现在有顶罪嫌疑,为了不让他影响孩子自首的正确决定,等询问完了再让他们见面吧。”
这样的安排,班主任老师挑不出什么不妥,便答应下来,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询问林泽浩的过程中,这位班主任全程都在。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还不到刑事责任年龄,加之充分的心理建设,两兄妹并不太慌张。
不等吴端询问,哥哥林泽浩便讲述了起来:
“是我杀的陈文涛!他杀了我妈,就在我眼前,我只后悔没早点弄死他……否则,否则妈妈……”
一提起妈妈,林泽浩刚刚假装出来的小男子汉形象瞬间濒临崩塌,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滚,但他迅速而凶狠地抹着眼泪,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硬汉做派。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这样吧。吴端想着。
“说说吧,事发当天究竟什么情况。”
林泽浩从老师手里接过纸巾,擤了一把鼻涕,用略显稚嫩的讲述还原了事情的大概:
林泽浩家有两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对外出租。
有时候租客走了,网没断,林泽浩就和妹妹一起逃学去出租房里蹭wifi,打游戏——兄妹俩偷偷配了出租房的钥匙。
那天下午两人正在屋里打游戏,听到有人开门,还听见妈妈李唤鱼在外面跟人说话。
兄妹俩吓坏了,以为是妈妈带租客来看房子,他们赶紧躲衣柜里,只希望那租房子的人粗心,别打开衣柜。
可是听了一会儿,兄妹俩开始觉得不对劲儿,当时总共进来三个人,一个是他们的妈妈李唤鱼,一个是他们熟悉的阿姨蒋心雨,还有一个听不出是谁的男人。
那男人态度异常嚣张,李唤鱼和蒋心雨一开始还能跟那男人好好谈,后来,两个女人对他的羞辱和贪得无厌忍无可忍,双方终于从商谈变成对骂。
除了敲诈勒索的话,他还骂他的妈妈“贱人”“婊子”“不要脸”,骂他的爸爸是“只会打鸣的公鸡”,还提到了他和妹妹的身世。
并且,通过三人的交谈,林泽浩判断出,这种敲诈和羞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隐隐猜到,自己的家庭有问题。对一个十岁左右,刚刚开始有自我认知的男孩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绝对无法忍受。
林泽浩的怒火蹭地一下就窜上了头,耳朵都要气到冒烟了。
他没从柜子里冲出去的唯一原因是,他的妹妹林泽薇吓哭了。
衣柜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让他看到,妹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才没哭出声来。
她询问和恐惧的目光投向了哥哥,似乎在问:我们真的是……那样……来的吗?
这令林泽浩犹豫了,那个瞬间,他看到妹妹的世界观和他一样坍塌了,他不敢离开妹妹。
只犹豫了——据林泽浩说是短短几秒,外面的吵嚷声里就裹挟了沉闷的叫喊和求救。
当林泽浩从衣柜冲出来的时候,他看到妈妈已经倒地,头上全是血,后脑凹陷了一大块。
他的妈妈像某种节肢动物,以无意识的扭曲姿态在地上蠕动着。
蒋心雨阿姨吓得坐倒在地,大张着嘴,完全发不出声音了。
而手握锤子的男人也愣住了——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杀人了。
小小的林泽浩被愤怒彻底支配,他要给妈妈报仇,他要杀了那个男人。
他大吼一声,冲上前去,不管不顾地扑向了男人。
他还未满十岁,纵然使出了浑身力气,也不过只将陈文涛扑了个趔趄。
一不做二不休,陈文涛知道已经没了退路,只有杀死所有知情人,他才能脱罪,他高高扬起了那只握着锤子的手,锤子抡向了林泽浩的脑袋。
但那锤子最终没有落下。
林泽浩奋不顾身的行为仿佛唤醒了吓得不成人样的蒋心雨,她也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了陈文涛抡锤子的手臂。
一个孩子,一个女人,拼尽全力也并不能完全制住陈文涛,但他们的行为给了衣柜里的林泽薇莫大的勇气。
女孩也冲了出来,不仅冲了出来,还在陈文涛握锤子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锤子落地,女孩习惯性地将它捡起,递给了哥哥——向来都是哥哥罩着她的。
林泽浩这一架已经打红了眼,他只记得自己也抡了锤子,等他从发狂中稍稍恢复一点理智,他只记得自己和妹妹都被蒋心雨阿姨用力地搂在怀里。
蒋心雨一个劲儿对他们说:“不要紧的,不要紧的,都会过去,会好起来的……”
林泽浩的目光越过蒋心雨的臂弯处,他看到妈妈已经不再动弹,看起来竟有些安详,而那个凶手的脑袋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现在,换他以可笑的形态蠕动着。
他们试着叫醒妈妈,最终却不得不接受妈妈已经死了的事实。林泽浩应该哭的,就像他的双胞胎妹妹一样,可他感觉不到太多痛苦,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脑海是一片空白的。
蒋心雨给他们的父亲打了电话,父亲林立很快赶来了。
他不记得两个大人究竟交流了些什么反正最后尸体被处理掉了,父亲林立给兄妹俩请了三天假。
在林泽浩印象中,那是父亲林立第一次将他们当成大人,与他们进行了一次成年人之间的谈话。
第196章 如果(16)
自案发那天起,两个孩子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除了恶心——恶心自己竟有那样一个生父——他们并没有太多情绪。
有些事,虽然气愤,不甘,可一旦明白并不能靠人为逆转,只能接受命运安排的结果,便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父亲林立告诉了他们三件事。
第一,他们的母亲李唤鱼和陈文涛被分开埋在了两个地方,如果以后警方找到其中一人的尸体,也没那么容易将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第二,即便警方查到什么,只需要对外统一口径,说李唤鱼和陈文涛私奔,李唤鱼离家之后的事,他们一概不知;
第三,陈文涛先动了手,所以孩子们才和蒋心雨一起杀死了他,那不是杀人,是正当防卫,他们没犯法,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之所以不报警,只是为了避免他们的身世公开,以免他们成长过程中受到流言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