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428)
“看来,真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吴端道,“但愿能快点确定尸源吧。”
两人沉默来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闫思弦突然道:“整整八个月,这案子有点意思。”
“你有什么想法?”
“一点点。”
吴端没说话,他知道闫思弦会讲下去。
果然,闫思弦继续道:“我问你啊,从以往的案件来看,凶手杀完人,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共同特点?”
“你这问题……好宽泛。”
“好吧,的确是个糟糕的问题,那我直接说答案吧。”
“洗耳恭听。”
“凶手是恐惧的。令他们恐惧的因素有两个,第一,犯案后怕事情败露,怕被警方抓住;第二,对死人和杀人这件事本身的恐惧。
第一种就不必细说了,毁尸、藏尸都是出于对事情败露的恐惧。
第二种倒是可以细说说。”
“唉我去!”
吴端本有了一些想法,可两人正赶在下班高峰期,路上十分拥堵,他被一辆违章变道小轿车别了一下,差点发生刮蹭。赶紧打方向,踩刹车,才避免了麻烦。一分心,刚刚聚拢的一点想法被打散。
这让吴端有些恼怒,眉头皱了起来,对着那厮的车牌盯了一眼,忍了忍才没骂出脏话来。
闫思弦倒是大度,阴测测道:“让他蹭,蹭完了非让他把车扣交警大队做事故鉴定去,我是无所谓啊,扣一辆,还有得是代步车,他就不一定了。”
吴端:“收起你资本主义的腐朽想法,别给公务人员招黑!”
闫思弦:“好的老大,我错了老大。”
吴端继续道:“继续吧,你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第二种恐惧……那什么……”
吴端回忆着被打散了的想法。
几秒钟后,还真让他想起来了。
“时间跨度!”吴端道:“八个月的时间跨度也太久了……或许吧,或许在凶手看来这是个十分保险的处理尸体的办法,毕竟,在物质极度繁荣,到处都是浪费现象的城市里,没人会在意被丢弃的小块肉片。
可是,这也意味着,凶手要跟尸体长时间相处。
一个人的冰箱里——或者冰柜吧,总之,他得有冷藏设备——长年累月地塞着一具尸体,怎么想都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
闫思弦微笑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眼神。
“就像我一开始问你的问题,凶手杀完人,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有什么共同特点。
我想说的是,快就是一个共同特点。
往往白天杀了人,晚上就出去埋尸,因为出于对尸体和死者的恐惧,凶手一秒钟都不愿跟尸体多待,这是一种强烈的自我暗示。
我记得以前有个自首的案例,凶手杀完人,没过多久就自首了,纯粹因为体力和心理素质不行。
想把人运到屋外埋了,弄不动,想把人肢解了,一块块弄出去,拿着刀又下不去手。
在屋里跟尸体大眼瞪小眼,没多会儿就快被逼疯了。
打电话自首,哭着求警察赶紧来,被带走的时候,抱着刑警不撒手,说什么看见鬼了,鬼围着他问为啥要下那么狠的手……
而且,这还是预谋杀人呢。
反正,心理压力大着呢。”
“可是咱们这位凶手一点不怕的,跟尸体已经相处8个月了,而且可能还要继续相处下去。”吴端道。
“是啊,这说明什么?”
“请把你循循善诱的表情收一下,我不是小学生!”吴端抗议。
“我忘了,你是小吴老师。”闫思弦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还吹了下口哨。
“啧啧,街头小混混那套你也会。”
闫思弦挑了下眉,“谁小时候还没叛逆过呢。”
“我错了,我就不该跟你扯淡,继续说案子。”吴端正色道:“……其实原因已经明了了。凶手和被害人关系特殊,特殊到……”
吴端想了好几个形容词,都觉得不满意,只好选了一个最实在的说法。
“……特殊到,即便看着对方的尸体,也不会觉得恐惧,就像……像是……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亲人去世,操办丧事,近亲属看着尸体,往往不会害怕,因为太熟悉,太悲痛,悲痛已经淹没了其它情绪。
还有特别亲密的夫妻、恋人之间。那种扑到尸体上痛哭的,甚至想要随对方而去的……
我们要找的凶手,对死者应该也怀有这样的感情吧。
当然了,那种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反社会型人格,暂先不考虑吧。要真是那样,万一再碰上陌生人无差别作案,可就难办了。”
闫思弦点头,“我赞同,把亲密对象或者近亲属作案的可能性查到黑,查无可查了,再考虑那个吧。”
讨论有了结果,吴端原本高涨的情绪却又低沉下来。
“可是,这推测,笼统,眼下又派不上用场……”
“有所准备总是好的。”闫思弦道:“老大,你也太心急了。”
一路再没什么话,两人回家,匆匆吃了饭,各自看了一会儿案宗,早早睡去。
临回房间,闫思弦还跟吴端开玩笑:“吴队,你不会又要彻夜不眠了吧,咱可有点出息,拿出点泰山崩于前……”
吴端打了个哈欠,“少废话,早点儿睡,明天和老魏他们一块儿走访去。”
说完,他回屋,关了房门。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的吴端左等右等,不见闫思弦起来。
在他卧室门口徘徊了几趟,终究没敲门,只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
闫思弦还在熟睡,只露出个后脑勺。
床上散乱地堆着案宗、心理学书籍、平板电脑,以及一些应该是笔记的单页纸。
叮嘱吴端早睡的人,自己倒是熬了个大夜。
吴端想了想,决定不去叫他了。
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闫思弦的后脑勺动了。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床上摸索着。很快摸到了手机藏在一页纸下的手机。
应该是看了一眼时间,看过,停了几秒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被窝里的人一鼓作气坐了起来。
紧接着,聚焦的目光看到了门口的吴端。
“卧槽!”闫思弦下意识地搂紧了被子:“你要干啥?”
吴端:“……”
不过,眼前荒诞的画面让吴端生起了捉弄一下闫思弦的想法。
他故意走上前来,目光在闫思弦身上逡巡。
“我还以为你会偷偷摸摸穿个小裙子什么的……你不是女装大佬吗?”
闫思弦暗暗咬牙,自己挖的坑,即便当时没掉下去,它也会一直跟着你,指不定哪天脚下打滑就交待在坑底了。
“我开玩笑的。”闫思弦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颓然道。
“我知道。”吴端狡黠地挑眉,“我也开玩笑的。”
调侃完,在闫思弦“我特么竟然被耍了”的目光中,吴端收敛起玩笑,正色道:“时间紧任务重,给你5分钟,5分钟后出门。”
“得嘞。”
5分钟后,吴端开着车,闫思弦坐在副驾驶位置,一边啃着面包火腿肠,一边将额前洗脸时弄湿的头发对着车里的暖风口吹着。
吴端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你这是要吹个汉奸头?”
“太短了,以前头发长的时候,还真吹过。”
吴端“啧”了一声。
闫思弦不服气道:“汉奸头怎么了,我跟你说,这事儿主要还是看脸,像爸爸这么玉树临风……”
吴端:“打住,打住,说案子,貂儿那边的消息,你收到了吧?”
“嗯,9个符合条件的失踪者,没有跟死者DNA比对上的,看来死者没有报失踪。”闫思弦道。
“这条线断了,找尸源的难度更大了,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吴端道。
“怎么说?”
“你想想看,什么样的人,失踪8个月都没人发现?再考虑一下年龄因素,死者已经年近六十了。”
“人际交往极其简单,无儿无女,或者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闫思弦想了想,补充道:“我更倾向于无儿无女,毕竟中间过了个年,有儿女得话,过年期间孩子总要回家吧,或者像我以前的情况,人在国外,有时候过年也懒得回。”
趁着等红绿灯,吴端摆了下手,“你想复杂了,人际交往简单就够了。
毕竟凶手与死者关系深厚,情感复杂,只要查出尸源,死者的人际关系越简单,凶手越容易浮出水面。”
“先这么自我安慰一下吧。”吴端叹了口气,“不过还有一点,没人报失踪,是不是说明死者没有固定单位?要是像我们刚开始推论的那样,死者是教师,一名教师失踪,单位应该报案的吧?即便不为学生考虑,也牵扯到工资、社保之类的事项。”
“所以啊,事情开始有意思了。”闫思弦挑了挑嘴角,岔开话题,“你这是要……”
他指了指前方的路,意思是看吴端的行驶路线,“这是要回发现断指和肉片的地方去?”
吴端摇摇头,“我想了一下,老魏他们按照东南西北几个方向分区域走访,咱们就抓重点,以发现断指和肉片的垃圾桶为中心点,走访周围的美甲店。”
第474章 无忧谷(4)
“你是说中年大叔?”
“男的倒有,大叔很少见吧?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可不,都是年轻的,不过,陈姐不是提过吗,以前有过大叔顾客。”
……
一家名为“鹊屋”的美甲店里,年轻的美甲师姑娘们被吴端的问题激发了好奇心,围在两人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事实证明,起个大早是正确的决定。
此刻,美甲店大都刚开门不久,顾客尚未进门,美甲师们还处于慵懒闲适的状态,慢悠悠打扫着卫生,收拾着桌台。所以她们愿意与人攀谈。
当然,闫思弦私以为,美甲师们如此积极,与两人的颜值有关系,很大关系。
吴端已经开始了问话。
“你说的陈姐是……?”
“我们老板……你不是问去年六七月份的客人吗?就老板最熟,我们可不清楚,我们……”答话的女孩儿环视周围的姐妹,确认一遍后,道:“我们差不多都是那之后才来店里的,除了雅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