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115)
“那个女人?”闫思弦道:“你对李唤鱼意见很大啊。”
林立的胸膛剧烈起伏,似乎那里憋屈极了,他干脆一吐为快,“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早就不跟我过了,谁知道在外头勾搭哪个野男人。
死了是吧?关我屁事?!她死了也不让我安生吗?!”
这咄咄逼人的反问,让吴端联想起了“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之类的形容。
闫思弦好整以暇地坐在破沙发上,“你急什么?也没把你怎么样,反应过激了吧?怎么说李唤鱼也是在跟你的婚姻存续期间失踪死亡的,找你了解情况还错了?”
闫思弦一番话有理有据,林立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气势上压倒对方后,闫思弦问道:“这么讨厌李唤鱼,怎么不跟她离婚?”
林立苦笑,“怪我财迷,怕她分财产。”
闫思弦迅速捕捉到了他的漏洞,但不点破,而是步步紧逼道:“你刚才说,李唤鱼早就不跟你过了,什么意思?难道她不在家里住了?”
“是。”
“那就是跟第三者同居?”
“是。”
“你这么确定?”
林立被追问得有些不耐烦,“这种事,不确定怎么敢乱说?难道我吃饱了撑的非要说自己戴了绿帽子?”
他似乎很喜欢用问题回答问题。
闫思弦眯了一下眼睛,这个男人在防备什么?
“看来我们得聊一阵子,戚女士,不好意思,能来点水吗?”闫思弦将手肘撑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身前。
这是个倾听的姿势,也表明了他要追问到底的决心。
戚文娟看向丈夫,可她的丈夫被闫思弦盯得坐立不安,正在沙发上挪着屁股,无暇理她。戚文娟只好依言给两人倒了水。
闫思弦接过杯子,喝下一半水,道了声谢,这才继续道:“死人已经没法开口辩解了,由得你编排。你说她出轨,总得有点证据吧?她的出轨对象是谁?是一个还是多个?她什么时候开始不回家住的?这些你总知道吧?”
林立咽了咽口水,答道:“出轨对象,我知道的是一个。”
还真是问一句答一句。
闫思弦不急不缓地继续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她……自己承认的……就……直接摊牌。”
“她主动说的?”闫思弦有点诧异,“为什么?”
“因为要跟我离婚,她铁了心要跟别人过。”林立痛苦的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其实,我早就发现不对了,我看过她的短信,有个男人,他们在短息里老公老婆叫得好亲热……”
“你记得那男人的名字吗?”
“不记得了,我……她失踪以后,我真的一直以为她终于跟别人跑了,所有跟她相关的事,我只想努力忘掉。”
“好吧,李唤鱼摊牌出轨的事以后,你都干了些什么?找她对质,还是……忍了?”
“对质了。”
林立又是沉默,他似乎很矛盾,既不想回忆那已经封存的痛苦记忆,又想消除警方的怀疑。
“你老婆出轨,被你发现——或者如你所说,是她主动摊牌——然后人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无论作案的是不是你,你都有充足的动机,凭这个,我们就可以把你请回市局,先关上48小时再说。”闫思弦终于决定给他来一记猛料。
“好吧,我们大吵了一架,她让我好好想想,想好了民政局领离婚证去,然后她就走了,再没回来。”林立重重叹了口气,“我该好好跟她谈谈的,要是能一直过下去,要是这个家能不散……我们原本儿女双全,多好啊……”
第184章 如果(4)
出了林立家,吴端立即通知赖相衡带一队刑警蹲守,以免林立潜逃,又派了两名刑警,去向林立的第一任妻子了解情况。
待两人上了车,闫思弦道:“你好像对林立有成见。”
“第一印象确实不好。”吴端并不否认,“怎么了?”
闫思弦想了想,微笑摇头,“没事,随便问问。”
他岔开话题道:“接下来干嘛去?”
吴端:“笑笑调取了死者李唤鱼的所有信息,包括当年她在钢材厂上班时经常接触的同事、领导,从前的同学,一个前男友——早就结婚当了爹……还有些林林总总的人。
白骨案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死者死亡多年,很多信息,诸如从前的通话记录、短信记录、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都查不到了,只能靠那些当初跟死者关系亲密的人口述,来还原死者的形象。”
“至少今天天气不错。”闫思弦却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工作,“我们负责走访谁?我对李唤鱼那个前男友有点兴趣。”
吴端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走吧,前男友是个律师,我跟他约了一小时后见面。”
墨城不大,像样的律师事务所,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陈请儒便是其中一家律所的合伙人,律师做到这个位置,可以说很成功了。
当闫思弦和吴端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已准备好两杯茶水,大家都是准时的人,彼此第一印象非常不错。
“坐吧,”陈请儒道,“但凡我能帮上的忙,一定尽力。”
大家的工作都跟法律沾边,又省去了一些解释。
吴端开门见山道:“李唤鱼遇害了。”
“嗯,知道,你们的人打电话来的时候,已经通知过了。”
“你们以前是男女朋友?”
“很多年前了。”不等吴端追问,陈请儒继续道:“有些事我以为忘了,但听到她的死讯,不由自主又想起来。”
陈请儒似乎早已在心中组织过语言,自然而然地讲述了起来,“因为父母都在钢材厂工作,我们从小就住在一个大院儿里,小学和初中都是同学,这你们应该能查到。”
“嗯,青梅竹马。”吴端道。
“算是吧,”陈请儒笑笑,“我是那种人生比较平淡,没经历过什么波折的人。顺利考进重点高中,然后是重点大学法律系,再然后……你们看见了,就是当律师。
李唤鱼不太一样,她是那种从小就无法无天的……野丫头,在我们那个大院里称王称霸。”说到这里,陈请儒的嘴角向上挑了挑,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这个中年人的眼中出现了一些少年特有的光芒。
“其实我们的事挺老套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相互吸引,尝试了解对方罢了……我高考结束后跟她表的白,那时候的她……可能是无所事事够了,的确想收收心吧。
我上大一那年,她还跟我一块去了我读书的城市,在好几个地方打过工。
后来,她嫌打工辛苦,又赚不了多少钱,就不想干了,只是偶尔跟我一起做一做兼职,再加上我父母给的生活费,虽然穷点,但对我来说过得其实还可以。
对她来说,一开始一切都很新鲜——她甚至还跟我一起上课。
可等新鲜劲儿一过去,再加上来自经济的压力……我能看出来,她不太开心。
有一次,我们兜里就剩80块钱了,有可能要靠这80块过一个月,我肯定是想尽办法地节约,巴不得一天就吃一顿饭,可她却突然提出来要去疯狂一把。
她想去泡吧,好好玩一晚上。我想她大概已经压抑到极限了吧。”
闫思弦问道:“那你们去了吗?”
“去了,”陈请儒笑道:“其实现在想想,完全没到要饿死的程度,钱花光了无论是找父母提前支生活费,还是问同学借,肯定能过去。但当时就觉得……该怎么说呢?出去挥霍是件特悲壮的事,总觉得该体验一下。
那天晚上我们花光了所有钱,从酒吧出来没地方去,就一直压马路,走了半个晚上,穿过了小半个城市,才走回出租屋。
走得腿真酸呀!第二天一早我还要上课,可那会儿好像不知道累,话怎么也说不完,说什么都有趣,她看着我笑,我也看着她笑,特别开心。
我好像从那天开始才真正了解她,之前我只顾着体会大学生活,而她也努力配合着我,当一个大学生的女朋友,假扮一个女大学生。”
陈请儒眼中满是暖意,他的思绪飘回很久以前,离华丽的办公室远了些,离当年那个大学校园中青涩的自己近了很多。
“可你们还是分开了。”
闫思弦的提醒并未令他觉得不愉快。
“是啊,分开了,”陈请儒道:“她有机会回家接班——接她妈妈的班,进钢材厂做工人。
她跟我商量,我能给她什么意见呢?我那时候不过是个象牙塔里的学生,对社会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
我只是看出来,她对未来很迷茫,她的确需要那个稳定的工作——至少,不该继续为了钱发愁。
大二那年,她没再跟我去上学的城市,而是留在墨城进了工厂。
那会儿刚开始流行用手机,她攒了好几个月工资,我也攒了生活费,我们都买了手机,就为了能联系。
再后来,大二那年寒假,我跟家里说了她的事,家里特别反对。
爸妈当时说白了就是看不上她,觉得她只是个没文化的小工人——而我是个传统的人,一直听父母的话,她是知道的。
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分手,与其说我们是被父母拆散,倒不如说——她比我成熟,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她大概不想太难堪吧,就提出了分开。
我难过了一阵子,也就是难过一阵子而已——年轻时候的恋爱,你们只道的。
我想想看,还有什么……分开以后就再没联系了吧,也没见过面,我印象中是没有的。对了,同学聚会,初中同学聚会的时候,我听说她结婚了。
挺诧异的,那会儿我大学还没毕业,没想到她那么早结婚。不过,听说她嫁的人条件不错,她出门都是开自家的车——那时候买车的人还不多。
听说她过得好,我后来就再没打听过她的消息了。”
陈请儒都讲述到此为止,他又补充道:“我能帮到你们的应该非常有限吧,人的记忆是会撒谎的,因为她是我的初恋,在我印象里就特别美好,而且,我也不喜欢说死人坏话,有点……那个。”
吴端点头表示理解,“没人让你说她的坏话,我们有几个问题,只希望你能实事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