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2)
“她以前在超市当收银,后来孩子上高中,学校远,吃饭成了问题,我老婆就辞职在家,给孩子做饭。”
“今天晚上这顿饭,食材是你买的,还是她买的?”
“她买的,”见吴端不接话,男人继续解释道:“她以前在超市工作,买特价菜方便,现在虽然不在那儿干了,但是人缘好,有什么特价东西,以前的同事还是会给她通个风,她就跑去买,所以买菜做饭的事我从来不管,她做什么,我吃什么。”
吴端信了。
“你们家跟人有过节吗?”
男人一下子警觉起来,伸着脖子问道:“她们是不是被人害的?”
吴端耐心解释道:“要等尸检以后才能确定,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在此之前……等下民警会带你去宾馆,你先放心住下,因为我们要保持现场原状,这儿暂时不能住人。”
见男人情绪平复了些,吴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们有仇家吗?”
男人摇头,“没有,我们一家老老实实,没跟人结过仇。”
“你没有,你妻子呢?”
“不可能!她最老实了,”男人声音剧烈颤抖着,满是哭腔,“她总教育孩子,吃亏是福,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人结仇?!”
“好吧,”吴端拍拍男人的肩,“你该好好睡一觉,等你状态好点我们再聊聊。”
吴端离开时男人还在哭。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对警察来说,最有效的安慰是将凶手绳之以法。
……
清晨8点57分,吴端将车开进市公安局地下停车场。
9点上班,此时,停车场里已经一“坑”难求。好在,吴端有自己的车位。
然而,当他将车开到自己的“坑”跟前,那里竟盘踞着一辆高头大马的越野车。
吴端见过这辆车,在一本汽车杂志的封面上,限量的,死贵死贵。
越野车一身王霸之气,坦然接受吴端不满的目光,岿然不动。
吴端只好在停车场兜了小半圈,终于找到一个空位,停了进去。
将几样物证送痕检化验室,回到办公室,看到李八月正在电脑前写案宗。
“弟妹快生了吧?你什么时候休假?”吴端问道。
李八月先纠正道:“喊嫂子。”然后才答道:“整理好这些案宗吧。”
“回去替我跟弟妹问好。”
“喊嫂子!”
“对了,名字想好了吗?不会叫李三月吧?一听就是个敦实小子,可惜分不清是你儿子还是你大哥。”
李八月表示不想说话……
两人警校时同班,毕业一起进基层派出所,又一起考进市局刑侦支队,可以说是基友中的战斗机,无话不谈。
此刻,李八月却有了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吴端看出来了,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李八月终于道:“我给上面递了调动申请。”
“调动?”
“嗯,咱们刑侦支队要负责墨城所有恶性案件,工作量太大了,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我马上要当爸爸了……想转个文职。”
“你做得对,据说当个好爸爸可比当个好警察难多了,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满月酒。”
“当然了!一定!”得到理解,李八月松了口气,“对了,我听说,上面派了个海归博士给你当副手。”
“海归博士?”
“嗯,是犯罪学还是心理学的专家来着,在国外参与过不少大案侦破……”
“得了吧,一个学生,跟导师学过几个案例,就敢往外说自己参与过破案……”
敲门声响起,吴端打住话头。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看身量,和吴端差不多高。
牛仔裤,黑色毛衣,领口和袖口露出衬衫,毛衣的质地看起来柔软舒适。整个人休闲随意。
他留着平头,据说平头是检验帅哥的重要标准,这个年轻人就属于能轻松通过检验的类型。
吴端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他的帅,而是觉得眼熟。
“原来吴警官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
对方一开口,吴端便想起了他的名字。
“闫思弦?是你?怎么是你?!”
“是我,倒是你啊吴警官,原来你叫吴端。”
第3章 他不敢(3)
“吴端……你父母起名的时候不会也是随便翻了一本唐诗三百首,正好翻到那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吧?”
还真是。
吴端……闫思弦……
吴端这才发现,对方的名字竟跟自己的出自同一句诗,这世界也太小了点吧。
七年前初遇闫思弦时,对方还是个高中生,而吴端因为一次卧底任务,使用了化名。阴差阳错之下,匆匆一面之缘,对两人的名字,他还真没细想过。
吴端以为再不会与这位纨绔少爷有交集,他做他的小警察,小尘埃,而闫思弦——不出意外得话,继承发扬家业,没事上财经频道分析一下经济趋势……呃,当然了,豪门多事,也有可能上法制频道和社会频道,总之,闫思弦就像一颗耀眼的钻石,跟自己截然不同。
闫思弦大大方方地伸手跟李八月握了一下,“闫思弦,专业心理侧写。”
简短的自我介绍,带着那么点不愿被人靠近的意味。
李八月尚未答话,门口倒先响起了貂芳的声音。
“尸检报告出来了,毒鼠强中毒,毒物抑制呼吸中枢致使呼吸衰竭,我在两名死者的胃内容物,还有那锅红烧肉里发现了毒鼠强成分,其他食物没有……这位是?”
连夜尸检,貂芳一脸疲倦,自来卷的短发蓬乱。
她个子高挑,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小麦色的皮肤,浑身透着自信,穿衣打扮又偏干练风格,像个假小子。
吴端给两人介绍道:“闫思弦,新来的,貂芳,咱们局最好的法医。”
闫思弦显然对“新来的”这种糊弄式的介绍不满意,却也没表现出来,因为貂芳将尸检报告往吴端桌上一拍,冲闫思弦抛了个眉眼,道:“我任务完成了,等你们好消息,小帅哥加油,姐姐看好你哦。”
闫思弦微笑冲她一扬下巴,算是回应。
弄得吴端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貂芳就这样儿,性别女,爱好帅哥,大大咧咧的。不过她工作起来特别较真,比她资历老的法医都不如她精通业务。”
“挺好。”闫思弦笑道。
吴端开始分配任务:“接下来的调查主要有三个方向,第一,查毒源,弄清红烧肉里的毒鼠强是哪儿来的;第二,查死者一家的人际关系,我需要再跟死者的丈夫聊聊;第三,女孩的裤子被人脱了,下半身赤裸,疑似性侵,却没有实质的性侵迹象,查过往异状性侵的案例,这种凶手不多,但凡不在牢里的,统统过一遍筛子。”
李八月在电脑上敲了一阵子,指着电脑屏幕道:“从民政这块的信息来看,死者一家的人际关系十分简单。
两口子都是农村出身,男人——也就是死者家属,名叫汪成阳,老家在西北地区,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们在别的城市落脚,姐姐则带着父母在老家县城生活,男人在墨城没什么亲戚。
至于女人,名叫习欢欢,父母已经去世,有个弟弟,叫习乐乐,住在墨城郊区农村的老房子,35岁了,未婚……”
“郊区农村,”吴端眯了下眼睛,仿佛盯住了猎物:“听起来是能购买到毒鼠强的地方,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这对姐弟的关系。”
李八月继续道:“还有,习乐乐有前科。”
“哦?”
“被拘留罚款过,还不止一次……我查查案件记录……”又是一番敲击键盘,李八月继续道:“这家伙小偷小摸不断啊……偷自行车,还有电动车,还偷过村民的羊……呦,这家伙不简单啊……”
“还有什么?”吴端干脆自己凑到电脑显示器前。
李八月指着显示器上的几行字道:“他还因为见义勇为受过奖励呢。
你看,前年夏天,7月19号,他在朋友家喝酒喝到后半夜,回家路上见一个喝醉的妹子下了羊头湖湖堤,妹子高度醉酒,神志不清,一个劲儿往湖里走,他把人救上来,还报了警。”
“有意思了,”吴端道:“能查到他的联系方式吗?”
李八月道:“不用查了,刚才留守现场的民警打电话来报告情况,习乐乐听说姐姐家出事儿,已经赶到,现在跟他的姐夫汪成阳一块,被安置在宾馆。”
吴端一边穿外套一边道:“我去跟他聊聊。”
“我和你一块儿。”闫思弦紧跟他出了门。
……
吴端开车,闫思弦坐在副驾驶位上,吴端道:“我跟你说说这个案子吧。”
“好。”
吴端本没指望闫思弦能给出什么结论,谁知,闫思弦一边看现场照片,一边听他说,十分认真的样子,末了竟然道:“可以排除性侵了。”
“什么?”吴端没想到他会这么笃定。
闫思弦继续道:“重点考虑投毒这个方向吧。”
“等等,我没太明白……”
“昨天下午,母女俩像往常一样一起吃了晚饭。
吃完饭,女主人在厨房洗碗。而孩子——我推断孩子要出门,书桌上有发卡和小镜子,说明她在打扮自己,而且她的衣服是精心搭配的,一点儿都不居家。
可是,还没出门,孩子就觉得不舒服,并向妈妈求助。
碗洗到一半,听到孩子喊难受,女主人去次卧查看孩子的情况。
一开始,症状并不严重,应该只是恶心、头晕、呕吐,所以女主人并不太慌,洗到一半的碗放得井井有条就是证明。
为了不弄脏地板,她拿塑料盆接住了孩子的呕吐物,当时,她们应该以为这只是食物中毒。
可是,孩子的情况迅速恶化,开始抽搐,甚至丧失了意识,女主人自己应该也出现了呕吐症状,她意识到问题严重,想要打电话求助。
碎屏手机就是证据,你解锁手机的时候,不是注意到了拨号界面上的“12”两个数字吗?
她要打120!
可那时她自己也开始毒发,抽搐使手机掉在地上,女主人倒地,最终电话没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