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种田](80)
王墨用力眨了下眼,想让模糊的视线清晰些,可眼里水气氤氲,越眨越多,到后头竟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他哽咽道:“我、我气他,不叫他进门,他、他睡在院儿里的。”
老头儿一愣,急声道:“这可不成啊,睡在哪儿了?!”
王墨伸手指了指,浓重的夜色下,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玄鳞背靠着矮墙,一动不动地枯坐着。
凄凄寒风里,他紧紧闭着眼,只有痛苦的喘息自喉间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老头儿提起长衫下摆,慌乱地急步过去。
他跪在玄鳞跟前,哀声喊起来:“主上啊,老夫来迟了!”
玄鳞被吵得头疼,不耐烦地呼出一息,趁着王墨还没行过来,掀开了眼皮。
一双幽深幽深的金色眸子,亮得宛如长夜明星,那精气神儿,一点儿不像有大事儿的。
老头儿乌龟精一只,瞬时明白了是咋回事儿。
合着主上迟迟不回,是在这扮猪吃老虎,用上苦肉计了。
他偏头瞧了眼手扒着地、着急忙慌往这赶的小哥儿,心里头不是滋味。
他活了千年,红尘杂事纷扰,最是能看透人心。多乖巧一个小娃娃啊,一双大眼睛干干净净的,不染一点儿尘秽。
只是道行浅、心肠软,脸上又半点儿藏不住事儿,非得被骗个精光。
老头儿摇摇头,于心不忍啊于心不忍,可又忌惮着妖蛇淫威,不敢忤逆。
忽然,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王墨扒着土面行了过来,就这点儿路,因为行得急,竟呼哧呼哧地喘了起来。
他手伏着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哑:“老伯,他是咋了啊……”
老头儿捋了把胡子,装模作样地沉沉叹了口气:“本来就伤着,又吹了天风,怕是难了。”
话音落,王墨只感觉心口子一阵抽疼,天都要塌了。
他是怨他、恨他,将他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村子里受尽苦楚,可他也惦记他。
胸膛子里的这颗心,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全是靠想他、念他,才苟活至今。
就算眼下真恼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那念想,那如藤蔓紧紧缠绕的念想,深入骨髓、刻进心里。
王墨垂下头,满喉满口的酸苦,他艰涩道:“白天时候,还能开口说话儿,咋过了几个时辰,就这样了。他、他不是顶厉害么……”
老头儿一听,心口子不由得一紧。
哎呦这小娃娃的模样忒可怜了,一张不大的小脸儿,被冷风裹得通红,大眼睛汪着水,想哭又强忍着,让人瞧了难受。
他想着是自己说话太过,吓着人了,忙找补:“哎呦娃娃你别哭,难是难,可、可也不是没法子嘛。”
“要、要咋办?”王墨伸手抹了把脸,蓦地想起什么来,通红着眼睛看过去,“门、门口子那会儿,您说要回什么潭里休养,是不是得回去啊?”
老头儿一听,小心翼翼地瞧去闭目装死的妖蛇。
果不其然,玄鳞没睁眼,那眉心却皱得死紧,摆明了不想回。
老头儿缓缓收回目光,编起瞎话儿:“这……路途遥远,主上伤得这般重,不好来回搬动。”
王墨吸了吸鼻子,哑声问道:“那咋办啊?”
老头儿轻咳一声:“当务之急,是先找个避风且暖和的地方。”
他不动声色地瞧了眼王墨的屋子,试探着问道:“王公子,可否借您屋子一用啊?”
他的屋子……
王墨手指头抠着车板子,骨节处一片青白,他咬了咬牙:“好。”
他话音方落,就见本来还佝偻着脊背、龙钟潦倒的老头儿,缓缓站直了身。
紧接着,夜风骤紧,一片青烟里,老头儿变作了一只六七尺长的巨龟。
玄黑的龟背厚如城墙,强壮的四肢粗如石柱。
巨龟的双目轻轻眨动,一声低沉兽吼,张嘴叼住了玄鳞的袖子,将汉子慢慢拖上了龟背。
王墨惊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儿来。
玄鳞是同他坦白了自己是妖蛇,可记忆里混沌的那一幕随着流水的朝夕,早就模糊了。
他如何都没法子,将玄鳞同个庞然巨物联系在一块儿。
可瞧了方才那场面,王墨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久久回不来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哒哒哒一阵乱响,狗子打屋里飞似的狂奔了出来,一头扎进了王墨的怀里。
王墨收起手臂,将狗子抱紧了,轻声哄它:“地蛋儿不怕,我在呢。”
狗子玛瑙似的眼珠子满是惊惧,耷拉着毛耳朵,呜呜唧唧地叫唤。
王墨颤抖着呼出口气:“是、是挺吓人的。”
第七十一章
王墨抠搜惯了, 出来前将油灯吹熄了,甫一进门,屋子里黑黢黢的。
玄鳞自龟背上起身, 利落的翻身落地,临上炕前,还不忘将长靴脱了。
炕头子,被子早已经铺好, 却平平整整的没睡过人。
玄鳞微怔,想着自己躺在外头吹冷风时,这小哥儿也没安心的睡下。
他忍不住伸手摸上被子, 屋里没烧炕,被子冷冰冰的。
玄鳞倒不觉得有啥, 可他知道王墨怕冷, 吴家的那个冬天, 他回回手脚冰凉,塞在热气腾腾的被窝里,也得好一会儿才能暖和。
玄鳞难忍地呼出口气, 扯了被子蒙头上,不多暄腾的被子里,满是王墨的气息。
他从不用香粉, 也不涂香膏, 被子里清清爽爽,一股子淡淡的皂角香。
玄鳞深深吸了一息, 心口子都生了热。
不多会儿,一人一狗缓缓行了过来。
本来怕得呜呜直叫的狗子, 为了护着王墨,壮了胆子、挺着胸脯挡在前头。
月光又凉又淡, 斜着倾落进门里,一片寒意。
老龟已经变回了人身,狗子一瞧,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呲牙咧嘴的低低咆哮。
王墨忙将狗子抱进怀里,安抚地摸了摸它的毛脑瓜,他看去老头儿,紧张地问道:“老伯,他咋样了?”
咋样了……
老头儿皱紧眉头,说轻了,怕主上被扫地出门;说重了,怕小娃娃伤心难过。
难死了。
他抿了抿唇:“暂且压住了,可还得仔细瞧瞧。”
王墨的手指头紧紧抠着衣边,点了点头:“那、那今夜麻烦您了,我就先出去了。”
老头儿一怔,紧问道:“天这般夜了,小公子是要去哪儿?”
王墨眼睫颤了颤:“我、我去灶堂睡。”
他话音落,炕头子窸窸窣窣一阵响。
玄鳞缓缓坐起身,唇线拉得平直,他哑声道:“不必了,我出去就是。”
老头儿一惊:“主上,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躺下。”
王墨喉口一哽,忙抬头看过去。
月光照不见的地界,一片黑沉沉。
他瞧不清明,只能依稀分辨出一团模糊的轮廓,大抵是汉子强撑着坐了起来。
不顾老头儿的劝阻,玄鳞一边粗声急喘一边挣扎着要下地。
王墨抿住唇,牙齿紧咬,哽咽着喊道:“我、我不去外头了,你别闹了!”
屋子里倏然安静了下来,汉子塌下肩膀,小心翼翼的瞧了眼王墨,翻回了炕上。
老头儿一见这场面,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墙角,他垂下头,轻声道:“主上、王公子,那老夫就先出去了。”
嘎吱一声响,门轻轻关上了,月光照不进来,黑压压一片。
王墨咽了口唾沫,手扒着地行到炕头子,摸索着将油灯点上。
昏黄的一团光亮,照得不大的屋子亮堂起来。
玄鳞后背靠着墙,偏头看过去,就见王墨伸长手,将油灯轻轻放到炕沿边,手扒着地缓缓退到了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