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种田](54)
白齿咬紧下唇,渗出一片血痕。只听砰地一声闷响,汉子直挺挺地摔下了炕,额头抢在地上,登时淌出一片血。
玄鳞哼都没哼,手臂撑住地,朝着外头一寸寸地爬了出去。
小墨、小墨!他得找他回来。
吴宅的窄巷子里,王墨两手扒着墙顶,吊挂着往下头够,他太矮,身子都抻平了,脚下都还踩不着地。
他狠了狠心,松开手,咣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他痛地直倒气,却不敢多待,慌里慌张地缩进了黑暗里。
王墨等了好半晌,没见着巡夜的家丁,才缓缓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跑出了巷子。
忽然,远天闪过一片白光,将黑黢黢的雨夜照得仿若白昼,却见一道影子,自脚边急箭般窜了出去。
王墨一怔,缓缓停下了步子,他抬手抹了把脸,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地蛋儿?”
狗子抖了抖浑身的湿毛,朝着王墨跑过来,爪爪扒住他湿答答的裤腿儿:“呜汪!”
王墨咽了口唾沫,哽咽道:“地蛋儿,下这大的雨,你咋跟过来了?”
狗子动了动毛耳朵,“呜汪”一声,朝着前路跑了出去。
暴雨倾盆,天好像漏了似的,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上、石板路上,溅起层层水花。
两道影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穿过又黑又深的巷子,半刻不敢歇地奔到了东大街。
这时辰,家家户户都睡了,王墨望着黑漆漆的长夜,手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小狗子已经在一处木门前停下了。
王墨一愣,忙抬腿跟了过去,他轻声问:“地蛋儿,是这儿?”
小狗子湿乎乎的前爪扒在木头门上,朝着王墨高声叫:“呜汪!”
王墨定睛一瞧,正见那木门顶头的牌匾上几个大字,陈氏药铺。
他呼出口气,扑在门板上,朝着里头喊起来:“有人在吗?开开门!我找周平!”
暴雨裹着疾风,呼啸连天,不知道谁家的狗子先叫了一声,紧接着,呜呜汪汪地响起一大片。
王墨的声音被掩在了狗吠里,可他不敢停,喊得声音都嘶哑了起来,终于,里头一道低沉男声问道:“谁啊?”
雨下得太大,木门不好开,好半晌,才吱呀吱呀地开了道缝。
借着忽明忽暗的天光,王墨瞧向那汉子,抖着嗓子道:“周师傅,是我,王墨。”
周平的娘子和陈氏药铺的掌柜陈连鹤是表亲,因此借了他的房子暂住。
他住得屋子靠里,没听见人喊,还是陈连鹤敲了他的门,他才自炕头子爬了起来。
周平出来得及,没提灯,手里只一把伞,那伞破得厉害,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
他皱着眉,瞧了好半晌,才认出人,他一声惊呼:“天爷,您怎么来了!”
他忙将手里的伞举过去:“您有啥事儿吩咐下人来就成,再寒着了!”
王墨仰头瞧着他,急道:“我要去渡头,实在是没办法了,爷叫我来寻你。”
“渡头?现下去?”周平抿着唇,抬头瞧了眼黑压压的天,“这么夜了,还下着雨。”
王墨被雨淋得眼眶子通红,他吸了吸鼻子:“求您了,再晚些,爷恐怕活不成了!”
周平一愣,磕磕绊绊道:“那、那我去牵个马。”
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嘎吱嘎吱地响。
周平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坐在车板上驾马,他怕老马淋着,给盖了厚实的草席。
后头车厢子里,王墨抱着小狗子窝坐着。
他身上裹了件薄毯子,还是周平娘子送爷们儿出车,瞧见他浑身透湿,给披上的。
可即便有了这毯子,王墨还是觉得冷,尤其风一吹,雨水又顺着散乱的长发流进脖颈儿里,冷得人牙齿都跟着打颤。
他紧紧抱着暖乎乎的小狗子,头越来越昏沉,不由得靠在车板上睡着了。
外头风雨大作,半刻未歇。
不知道行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下了,周平在前头高声喊他:“爷!还往前头走吗?”
可能是风声太大,也可能是王墨睡得太死,好半晌他都没醒。
还是小狗子一下下地舔他的颈子,他才自昏沉的梦魇里睁开了眼。
第五十章
狂风暴雨, 雷声轰鸣,比在巷子里猛烈得多。
马车被疾风刮得不住地摇颤,好像下一刻就要散架。
王墨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仿佛浸在深水里,不住地往下沉。
冷风顺着紧闭的木窗缝隙钻进车厢子,往人颈子上吹,他打了个激灵, 瞬间清醒了过来。
外头车夫又唤了一声,王墨一愣,忙连声应下, 却发觉嗓子火烧火燎,哑得不成样子。
他没心思管, 将小狗子放到车板上, 用毯子裹裹好, 猫腰掀开了车帘。
刹那,王墨怔在了当场。
远天在雷电轰鸣间,忽明忽暗, 成团的黑云奔涌,天河泻落,暴雨如瀑。
风太烈, 周平被吹得直往后头仰, 他抓住车板子,才勉勉强强站住脚, 可身上的蓑衣歪斜,斗笠早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他高声喊起来:“爷, 雨太大了!还要往前头走吗?”
这天气,就连高头大马都站不稳当, 鼻中发出阵阵哧鸣,四蹄焦躁地跺地。
王墨一手扒着车板子,探出身子远远望过去。
忽的,一道白光自远天陡然炸起,如利剑刺破层层黑云,映得大地一片光亮。
紧接着,雷声轰鸣而下。
王墨慌得伸手捂住耳朵,心口子怦怦直跳。
可也正是方才的那道惊雷,叫他看见了不知几里外的一处高柱,在一马平川的渡头,无端地醒目。
他转过头,朝周平喊起来:“没到地儿,得往前走!”
他声音已经放得很大,可仍被爆裂的疾风吹得散开。
周平听不真切,他凑得近些:“爷!再往前该到海了,这天气不成啊!海里起风浪!危险!”
王墨一个山里孩子,这是他头一回见着海。
那些蔚蓝、平静全都没有,只剩下村人口中不曾提到过的可怖骇人。
他慌地厉害,恨不能掉头就跑,回吴宅,回三院儿,缩进温暖的棉被里。
可是不成,家里有人等他救命,他若办不成,汉子怕是没命活。
他攥紧拳头,深深吸了口子长气,朝向周平高声道:“我要去那柱子!”
“柱子?!”高头大马被狂风刮得连连后退,牵动地马车轱辘往回滚,周平脚下不稳,跟着打飘,他瞧着远处,“干啥要去那儿!有啥要紧事儿啊!”
王墨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渡头的柱子顶上,有爷要的东西!我得去那儿!”
周平望着黑压压的天,眼睛瞪得溜圆:“天爷!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等雨歇了吧!”
“不成!”王墨望着电闪雷鸣的穹天,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成啊。”
等雨歇了,不知道要啥时辰了,若是到了天明吴家的人赶过来,他更是半点机会都没得。
他咽了口唾沫,看去周平:“师傅!您留在这儿吧!马车借我,我自己驾过去就成!”
他想着,若真遇了险,自己死便也罢了,咋好再拖上周平,他有家有口的,有牵挂。
况且他在村子里骑过牛、驾过驴,想着这马车,该也是不难。